击箸徘徊,歌声柔悦。
“援琴鸣弦清商,短歌微吟不能长。明月皎皎照我床,星汉西流夜未央”
月流光,夜未央,琴鸣弦。罗令妤极爱这诗,其诗间流动的音律美极为罕见,清新活泼,灵动大胆。谱好曲时,便仿佛能见诗人那般潇洒沉吟、是夜歌吟的模样。众女遗憾没有请供舞者来给她们演绎这诗,罗令妤干脆亲自上阵,击箸而歌。
江婉仪被身后的女郎用手肘推了一下,她目光盈盈,叹道“今年的花神啊,往年都是陈娘子胜。我也想知罗妹妹是有多厉害。”
虽然当日“花神选”时江婉仪不在,但她可以想见罗令妤所引起的轰动。有女酸溜溜说罗令妤不过是舞跳得新奇,投了名士们的缘。但江婉仪知道,名士们评选“花神”,绝不可能仅看一个新奇的舞。女郎的编曲、对乐的把握、所选的辞赋故事皆在其中。
名士们选的,是那般风流婉约、可上仕女图、后世以观的美人。
现下舍中箸落清脆,罗女郎长袖一次次扬起,手中的箸子准确敲在她面前的一排排瓷碗上。而她口中吟哦,歌声婉婉。同时,悠悠的埙声响起,如流云追月般,徘徊于女郎周身。
女子垂击箸,男子闭目吹埙。
女郎灵动,郎君雅致。
一左一右,歌声、箸声,与最后加入的埙声合三为一,共同绕梁。奏乐最能显示人的心有灵犀。由此可见6昀的功底不愧是当代名士。他从未听过罗令妤要怎么唱怎么敲,他的埙声后来乍到,却能缓缓地跟上韵律节奏。
这般才华横溢的郎君名士之风,琴棋诗画皆是上等。他是罗令妤最为倾慕的“寻梅居士”。
虽心中心思不断,然本心深处,罗令妤最爱的,向来是寻梅居士那般清傲、凡脱俗的人。而她倾慕的名士,恰恰是6昀。罗令妤便笑了,侧过脸,她耳下的明月珰水波一样在雪玉一般的脸颊上浮动。她清澈的眼中,倒映着郎君望来的那一眼。
子夜星河悬挂于天,他眸中笑意若有若无。
众女“唔”
既振奋于歌声和乐声的配合之妙,又失落于二者的配合之妙。有人去看罗娘子,有人望着6三郎痴,皆是目有黯淡色。江婉仪也是失魂一般,左看看,右看看,心中难说是什么滋味
6三郎自是当今公认的名士。每回来6家,6老夫人都让6三郎教她写诗作画。可是6三郎何等敷衍。
她都不知道他会吹埙。
女郎们早已察觉到6三郎和罗氏女之间暧昧微妙的关系,之前让罗令妤去请6昀也只是试探。现下试探出了结果,女郎们都有些不太开心。只有坐得离姐姐和未来姐夫最近的罗小娘子罗云婳越坐越近,越听眼睛越亮
这般好听
一曲终了,6昀放下唇边的埙,江婉仪已经走了过来。女郎面颊染红,用6昀所熟悉的倾慕眼神害羞地看他。江婉仪开口正要夸6三郎厉害,6昀站了起来。依然是山巅清雪一般高贵冷清,6三郎在家中也没有对女郎多温柔一些。在江婉仪开口前,6昀淡声“明日我便走了,再见不知何时。敬表妹一碗酒。”
他眼神一扬,旁边已有机灵的罗令妤送来了酒。
江婉仪“”
她懵懵地被她三表哥劝了一碗酒,喝完后脸颊烧红,头晕晕乎乎地坐了下去,忘了自己方才想跟6昀说什么。她只是美目灿灿,爱慕地盯着三表哥又去跟别的女郎敬酒了。
家中的表小姐们受宠若惊有生之年,竟能喝到三表哥敬的酒三表哥以前都不跟她们玩,都不理她们。
继而女郎又伤心一定是因为明天6三郎就要走了。
罗令妤眸子睁大,看6三郎不假辞色,就端着酒碗,从屋舍最左边一排,一直敬完了圆弧一圈。6昀到她面前时,她才端酒杯站起来,6昀似笑非笑地撩了她一眼。罗令妤端酒的手微微一颤,6昀独独绕过了她,去给别的女郎继续敬酒了。
罗令妤“”
旁边女郎们目露讥嘲色,然后又假惺惺地来安慰她“三表哥一定是忘了,别急。”
罗令妤怅然地坐了下来做戏要做全套。她既然跟表小姐们说6昀和自己不熟,小心眼的6三郎,就让她知道什么叫“不熟”。
偏给她难堪
罗令妤心中腹诽6昀不断,但当6昀敬酒敬到第二圈时,她一下子愣了6昀这哪是跟她置气的架势呀,他是要喝倒所有表小姐的架势。
女郎们太多,一个个窝在罗令妤屋舍中,短期内都不打算离开。6昀又不愿和表妹们多说话,怕自己给一点希望,就再甩不开。他吹埙的时候,就想到用喝酒来代替说话了。6三郎头皮也是麻了一下,要喝倒一群女郎,那得喝多少酒,他以前也没有这种经验。
罗令妤懵懵地成了那个旁观者,傻眼地看着6昀喝倒了一个又一个。小妹妹在旁同样看傻了眼,担心地问姐姐“三表哥不是明日要走么喝这么多酒他没事吧”
罗令妤非常不确定,心虚道“应该没事吧”
她也未曾见过6昀喝醉啊,6昀从不让自己置于那般程度的。低头一想,罗令妤还是嘱咐妹妹爬起来,到外面喊侍女要醒酒汤。
当今名士,6昀恐怕是第一个用喝酒的方式来和女郎们沟通的。端酒敬酒的郎君俊美高贵一如往日,抬手扬眉间气度雍华,因饮酒的缘故,玉白的面容微微红,眼睛水洗一般,越来越亮,漆黑夺目。他眼中流光溢彩,眉目流动间,那股子既傲慢又勾人的气质,让女郎们心肝噗噗直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