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国家的名字,现已只是史册中的一抹笔迹,亦闪耀亦晦暗。
时辰刚好,马车将将启动。卫氏揉揉瑰里的头,道:“秋猎是来放松的,这些故事待回家再讲给你们听。”她的内心却是一阵唏嘘。
定南倚在兰谷肩上睡着了。瑰里蜷缩着,掀开帘子望窗外颠簸的景色。看着看着,就会感到倦意,亦如定南般睡下了。
行行复行行,终于抵达湜上围场。卫氏与几位女婢倒也还好,瑰里与定南年纪幼小,坐一会儿便感到无聊或是困倦,这几日也醒醒睡睡地过来了。
草原上时常缱绻的微风吹拂着一层层的绿浪,扬着瑰里的衣裙长发,抚在她脸上也倍感舒适惬意。成群的帐篷外,不少人坐在绿野上欣赏着这份开阔,而这也是瑰里一载一遇的风景。
远远地,她好似听到两人清脆的笑声交杂在一起,那欢乐自心底溢洒出来。抬眼望去,只见两个身着骊族骑装的女孩正赛马。马儿飞驰着,女孩们低下腰握住缰绳,相互追逐着。脚下的草忽高忽低,她们飞扬的衣角也时起时落。
如“琰”一般,骊族以健马得名。先前琰族祖先南迁,骊族祖先则是西迁。与琰族不同,骊国仍处于较北之地,族人被要求习得一身精湛的骑术,甚至是垂髫年的孩子。
较小的女孩反而驾驭地更为轻松,仿佛早已与马儿融为一体,不久就将较大的女孩落了许远。较大的女孩忽然停马,向前方加快速度的妹妹大喊:“阿爸教我们骑一刻便回帐。”她的声音正是由稚嫩向成熟过渡。
前方的女孩慢下来,拨转马头,道:“是不是因为姐姐骑不过我?”
较大的女孩没有回答,而是跳下马,牵着缰绳向前走去。另一个女孩感到有些扫兴,便也跳下来牵绳同她一起走向远方的帐子。两人半只腿陷在绿色中,又将一步努力迈得极大。
这两个女孩的骑术,诚是她所见过最佳的,瑰里想道。她悄声唤了女淑去打听她们是何人,便见夕阳的帷幕已微微落下,索性拉了定南躺在这绿草如茵上欣赏草原的日落。天际何等盛壮却唯美!如此相似的场景,似梦回与阿姊在马场同观余晖的记忆。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这熟悉的语句也随着回忆涌上脑海。
夜晚,篝火燃着,照亮半边帐篷,也照映着斑斓的裙边。草原的姑娘总是热情而开放,秋猎之时不仅是欢歌欢舞的时候,也总是他们与心仪郎君生情的时机。
瑰里支在帐子的窗上看着外面的热闹,听着欢笑声,而似有些许心事。卫氏却不理解,反是在一侧低低开心着。孩童在向少年成长时,总会有那么一天发现自己拥有朦朦胧胧的忧虑了。此时瑰里听到女淑轻柔的声音:“那两位女孩便是骊国王后的两位公主,年长的名鲁朵,年幼的名沃只。”
瑰里“哦”了一声,又忽然想起一事,忙问:“雍家此次来了吗?”
女淑回道:“除了将军带兵作为护卫,以及大小姐作为主上的儿媳,其余人皆未前往。”
瑰里不知该庆幸,还是该失落。上次雍黎对于她的误会,本来以为此次会是解开它的最好时候,却不料根本没有机会。罢了,时间或许会淡忘一切吧。
次日,箭场。在正式开始行猎前,人们总要来箭场设上几箭以练身手,保证能在比赛前找到最好的状态。
瑰里简了一把不大不小的弓,几箭射在了中心的周围,定南在一旁叫好,而此时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搭在了瑰里肩上。
这熟悉的感觉只能是璴里。瑰里回首,见身着骑装的阿姊站在她身后,正粲然地笑着。素日见惯了她穿巧裙或是节日盛装,却是从未见过如此英气挺拔的她。瑰里将璴里往前推推,道:“阿姊来上几箭吧。”
璴里没有接过弓,笑道:“方才已经与小姑射了几箭。”
瑰里道:“大公主?”
璴里指了指远处:“大公主和六公主都在呢。”但见一个少女正领着一个小一些的女孩并排射箭。拾兰虽会开弓和放箭,离弦后的方向却是无法掌控,实是无法与瑰里相提并论。而一旁的萧葛兰,则是屈伸游刃,连续几箭皆命中靶心。
瑰里或许有些窃喜。一向手能数乐、腹有诗书又谦和知礼的拾兰先前几乎是瑰里的模范,可如今抓到她不通射箭这一点,不知为何已经能令她开心。
她忙问:“阿姊与大公主谁厉害啊?”
璴里笑眯眯地抚了瑰里的小脸一把,道:“公主葛兰的箭术自然好的。我起初还有些压力,但她似乎自恃拥有男子般优异的技能,认为我定会输给她,开始连续几箭都不理想。即便如此,我却也不想着与她真争这个位次,随性发挥,最终结果与她相侔。”
瑰里欣喜。她的阿姊,始终是那个最优秀的少女。
可璴里又怎会真正不想与萧葛兰争个第一?但她知道自己的姑母——如今她的母亲与王后有着少年时期的芥蒂,又因大公主似乎对卫骅有某种隐隐的好感,这种种使得她不敢也不能与萧葛兰争。
然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瑰里是不知情的,与璴里谈笑几句便与其辞别了。一张弓还握着,正欲取箭再练习些许,身后忽然转来一阵欢笑着的女童声音:“好箭术啊!”
女孩的声音轻轻快快的,这音色瑰里仿佛觉得在哪里听闻过。果真,这女孩竟是昨日日入时刻在原上骑马飞驰的骊国公主那沃只。生长在西北的女儿总是身子颀长却秀丽匀称的。瑰里瞧她不过和自己一般大,却比自己高上一些,加上那精致的、总是流淌着笑意的眉眼,亦显得更加明媚而快乐。
瑰里摆摆手,谦逊地笑了,她仿佛想和这个聪慧快乐的女孩做朋友。正当她欲说出自己的名字,沃只忽然拉住她的手,道:“别说,且让我猜猜。”瑰里也只得望着她而不语。
();() “看你的装扮不是骊国人。那你是琰国的公主?还是宗室?亦或是他姓的望族?”她上下打量瑰里。
瑰里被她说得开心,这哪里是猜,分明是将所有的可能列举了出来。沃只亦向她投来期盼的神情,瑰里笑着将她的手握紧了些:“我是琰王的侄女,名瑰里。”
沃只道:“我叫沃只,是骊国的公主。”
她顿了顿,拉起瑰里就向马场的方向跑去:“我们骑马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