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泓,」她不自主地將他描著精秀流雲紋理的廣袖拽了拽,目光停在一個過路人身上,總覺得他方才回眸多看了兩眼,她擔憂地看向他,「這樣,也沒事麼?」
謝泓一笑。
阿蘅還是太單純。巫嬈是被那個皇帝棄了的衣裳,皇帝現在不希望這件衣服有人穿,倒是希望有人能將其撕碎,以掩蓋醜聞,這是其一,殺她的人是謝泓,這是其二,是她自己撞上的劍,這是其三。無論如何,這件事罪責不在他。
「沒事。」
巫蘅兀自不信,謹慎道:「這個皇帝性情陰戾不定,我實在是懼他,會做出什麼對你不利的事來。」
「我不擔心。」只是高興她擔憂他。謝泓的唇輕微地上揚著,一弧半滿的弦月般水潤而粉薄。
王嫗和幾個部曲顯然又被謝泓一時興起便遺忘了,巫蘅想了想也說不上什麼話,見他自己也絲毫不在意,便就此作罷了,謝泓攙著她的後腰肢,扶著她往馬車去。
吹了許久的風,又落了水,巫蘅披著謝泓的白袍也禁不住,不一會兒便覺得有些鼻塞,上了馬車之後,謝泓遞給她一個暖手的爐子,挨著她坐過來,伸出長臂將她攬入懷裡,用自己的體溫熨暖她。
「別受了涼。」
被一本正經地占著便宜,巫蘅直著眼道:「你方才說,你殺過人,這事是真?」
就知道她會問這個問題,但是這些事他從來沒打算瞞住她,只是也不曾打算刻意與她說起,如今她有此一問,他還是毫不欺瞞地答了:「是真。」
在她眼前,他一早便該撕下那層光鮮雅逸的皮,他染過血腥,他的慈悲,也夾帶了摧毀生靈的故作憐憫。
他幽幽地鬆了心弦,巫蘅默然不說話,穩固而巋然的一顆心,霎時間已有動搖。
他突然開始不確定,是否真要告訴她。
但是下一刻,她已經虔誠而溫柔地握住了他的手,手中的觸感輕盈如絮,「那時候,你一定很難過。」
那顆心搖搖欲墜的心,怦然地長出了一道裂紋,如這泥暖煙生的人間四月,將最後一絲的不確定步步蠶食而吞沒。他也從來沒有找錯過人,她會是想像之中的,那個能包容他所有的人。
……
繁花如煙靄,一簇一簇擎著桃色的花盞,掛滿鮮紅祈福帶的瑰麗寶樹迎風挺姿,上山的路被嚴嚴實實地堵了個完全,城外的靜虛觀一如往年香火鼎盛,尤其是春暖花開時,更是香客如織。
每一年庾沉月都來的,觀中不少小道長都識得她,也知道這位庾氏的女郎,雖則文辭俊雅,但骨子裡卻是個單純靦腆的少女。
庾沉月不過也是希望,能求得一份姻緣罷了。
不過今年卻是為的別的,家中催婚催得比往年要緊得許多,她虛虛一晃,抬出了自己的六兄來,六嫂故去多年,六兄一番痴情,始終不曾續弦,庾沉月心想六哥是軍營男兒,常年孤身一人怪是可憐,誠心希望他能走出來,遇到一個稱心襯意的人。
聽說心誠則靈,她也不知道,方才跪著念叨的那幾句是否靈驗,但是誠心是一分不少地給出去了。
山風吹拂,松濤如怒,一塊嶙峋的丑石肥碩地橫在道路右邊,這是一條下山的路,提腳往山下走,卻在轉角處,巨石後徐徐地轉出一個人影,紫衣昭華,風姿如玉。
桓瑾之見到庾沉月,也是微愣的,不禁意臉有一絲燙意,他轉過眼去,庾沉月走了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