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房间的人站了好半天,像是看着苏毕昇又仿佛谁也没看,眼睛里空洞地厉害,脸庞麻木近乎木偶。
她动了动嘴唇,出气音:“苏毕昇,你们都骗我的,对吗?”
苏毕昇缓慢地侧过脑袋,看到苏夫人的样子一下子流出眼泪,“容婉,你错了,你大错特错啊。”
“苏湘湘不是我的女儿,她不是。”苏夫人好像听不见苏毕昇的声音,喃喃自语,“她怎么可能是我的女儿?”
“你生孩子的时候大夫说气血不稳,我害怕你同杨珠一样……”苏毕昇干流泪,皮包骨头的脸庞深深凹陷下去,已经做不出痛苦表情,“我一直没有告诉你,稳婆先抱出来的女儿天生怪样,后来送养的人家弄丢了孩子,我以为这都是天意,没想到,我实在没想到,天意弄人啊。”说到这里,苏毕昇口中出似笑似哭的声音。
苏夫人眼底忽然冒出一丝明光,冷冷道:“天意,什么是天意?分明是一场骗局,你休想再骗我一次,我不会上当!”
“容婉,”苏毕昇喊了苏夫人一声,浑浊的目光晃了下,到嘴边的话忽然换了一句,“我挨不过这个冬天了。”
苏夫人对上他的视线,表情冷酷道:“你要死了,所以你不想看到我好好地活着,你想我痛苦。”
苏毕昇眼皮往下落盖住一半眼睛,“容婉,你好好活着吧,我这辈子就骗了你一件事,却花费了我一辈子。”
“我当然要好好活着,我还要救我的女儿。”苏夫人很快想到一个办法,“是我先谋杀苏湘湘,再害死香韵、钱云贵夫妇,沅芷是我的女儿,她不会有事,我要去京兆府。”
苏毕昇闭上眼,听着房门震颤来回撞墙,以及苏夫人凌乱匆忙的步伐渐渐远去,他眼角的泪滴到枕巾上,神情悲凉。
管家过来关上门,将屋子里被风吹落的东西一一捡起来,不知过去多久,听见苏毕昇低弱的声音喊道:“黄忠,将抽屉里的东西拿去给袁大人。”
管家手上动作停下,“老爷。”
“去吧,去吧。”苏毕昇说完这句话,闭上眼不再说话,呼吸微弱,生息一点点在抽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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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节将至,农事暂歇,外出经商的也6续归家,王都城里比往常更为热闹。
“太子这几天估计快回来了。”花楼里,云起手中执着一杯酒,单手抵额含笑说着,“你们作为旧相识,是不是改日来一个接风洗尘?”
6安然轻瞥一眼,“世子今日喝的苦酒?”
云起低头喝一口咂咂嘴,“甚酸。”
6安然没眼看转开头,云起干脆放下酒杯,双手抓着她的手臂把人转回来,“你看我今天的冠是不是绿色?”
一对上视线,6安然看着他忍不住笑一声,对着楼下一努嘴,“怎么办?要不然我也豪掷万两,替你买花瓶姑娘解闷?”
观月和墨言正躲在一边对两人看似斗气实则打情骂俏实在看不下去,听到这句,墨言钻出个脑袋道:“什么花瓶姑娘,全是假的,不过就是障眼法,躲在下头那个木箱子里咧。”
没关紧的窗吹入一缕冷风,一点白色落到桌上瞬间化掉,6安然看着桌面被润湿的地方,眼中有惊讶,“下雪了?”
墨言赶到窗口打开一看,“哈,真的下雪了,南边的天真奇怪,阴不阴晴不晴半个月了,老天这回才舍得落雪。”
6安然前十六年见惯雪景,下雪并不是什么稀奇事,到了王都反而有些想念,或许并非思念一场雪,而是曾经陪着自己雪中行路的人。
云起过来碰了碰她的脸,“又不是没见过,什么呆?”
王都的雪并不大,开始像毛毛雨一样虽密集但是聚不起来,落地就散,只是天空让细碎的雪粒子布满,犹如纷纷飞扬的柳絮,配合着王都独特风情的景物,区别于北地豪迈,拥有细腻的浪漫。
下面街上孩子看到雪兴奋撒野,无意中撞到一个妇人,她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孩童的娘亲见妇人满头朱钗服饰华丽,吓得抱着孩子连连致歉,王都城那么多高门世家,随便哪个拎出来,普通老百姓都得罪不起。
妇人却看也不看这对母子一眼,沿着自己的路线继续走着,风携裹雪一个劲拍打她的脸,同样激不起她半点波澜。
“夫人,你的金钗掉了……”孩子娘亲招手喊人,追过去时,街尾已不见了那个妇人的影子。
楼上,云起收回视线,轻描淡写道:“昨天袁方拿了皇上手谕去苏家,京兆府虽不会公开审理苏湘湘的案子,但苏沅芷的命肯定留不得。”
6安然道:“秘密处死?”
“其实原本苏夫人还想代替女儿认罪,谁知苏老爷拿出了苏沅芷毒害他的证据给京兆府。”云起笑着摇头,“苏沅芷就算不认罪,证据确凿,岂是她想怎样就怎样。”
苏夫人至今还不承认苏湘湘是她女儿,认为一切都是众人合谋欺骗她。
云起笑容疏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6安然有一个疑问,“百福宴那晚,从苏沅芷和淑妃的表现来看,两人之间好似有什么,若果真如此,为何淑妃至今一点动静都没有?”
“淑妃?”云起呵笑,“她现在自身难保,还哪里管得了苏沅芷这点破事。”
第七案·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