完顏彝暗吁了一口氣,放下手掌,想到軍中之事,復又皺眉道:「我護不住你們,護不住國家,你們不怪我就好了?副樞身份顯赫,卻這般浮躁短淺,今日俘虜生口三百、明日奪得牛羊一二千,為這虛名微利累得士卒疲於奔命甚至戰死,根本得不償失!陛下登基後,四面休戰,數年養兵,只怕這積蓄不易的兵力都要毀於副樞之手!」
達及保聽他言辭激烈,本能地向四周看了看,低道:「將軍小聲些。」完顏彝不以為然,淡淡道:「事實如此,難道我還說不得麼?了不起再進一次死牢,也不怕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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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要回南朝?」霓旌蹙眉嘆息,「將軍出了死牢,姐姐也脫身得了自由,正該,為何不去尋他?」
丁謹劭與雲舟商議既定,當面焚毀賣身契,將良民戶牒交到她手中,並欲派人護送她前往陝西,不料卻被她婉言謝絕。丁謹劭捻須一想,小妮子定是不願被心上人誤會與自己仍有糾葛,寧願孤身跋涉,便欣然應允,贈她路費盤纏,叮囑她一路小心。誰知她卻暗自決意渡淮歸宋,動身之前,念及多年扶持之誼,特地來向霓旌作別。
「他如今平步青雲,自有如花美眷,我一個章台楊柳、下堂棄婦,有何面目去尋他?」她頓了一頓,輕輕握住霓旌一手,柔聲道:「妹妹,這些年多承你相救相伴,若沒有你,我早成了異鄉之鬼。你一定要多保重!祝你和元相公早日得償所願。」
霓旌聽到元好問,眼眶漸漸發紅,苦笑道:「我哪有這樣的福氣。他家世代清白,怎能容許他納一個煙花女子……」雲舟摟著她顰眉道:「那讓他先贖你出去,另外找個住處,婚姻之事再從長計議?」霓旌越發搖頭,苦笑道:「姐姐越發痴了,贖身需得千把兩銀子,賃屋子又要價錢,元相公拿不出那麼多錢,縱便有,也是畢生積蓄,怎會一擲千金去換個沒結果的事?」
雲舟聞言不由愣住,神色間似震動似迷惘,半晌沒言語,直至霓旌連喚數聲才回過神來,垂頭怔怔,苦笑道:「他倒曾說過要為我贖身,但卻只是為了朋友之義。」霓旌嘆道:「怎會呢,姐姐難道還不明白?」雲舟低頭道:「他親口所說,還能有假麼?」霓旌想了一想,蹙眉問:「你和他可曾互通心意?會不會是他不知道你的心事,所以才這樣說?」雲舟猶豫片刻,輕輕挽著她一條手臂,低頭將七夕那日對話大致說了,霓旌聽到一半便頓足大嘆,直催她往陝西。
「是姐姐一直說自己厭憎金人、要回南朝的呀,他若直言要娶你,豈不成了挾勢逼迫?」霓旌哭笑不得,「將軍那麼厚道,自然不肯勉強你,只能推說是為了朋友。他願傾家蕩產地贖你,又要送你回家,又要給你另找住處,事事依順你,處處體惜你,還要他怎樣呢?」雲舟心頭大震,眼淚瞬時湧上來,顫聲道:「……是麼?」霓旌嘆道:「姐姐,過去之事莫再提了,快去尋他吧!」雲舟猶疑片刻,終是苦笑著搖了搖頭,垂淚低道:「流水已逝,刻舟不能求劍,他如今名震天下……還會與從前一樣麼?」霓旌急道:「是或不是,總要問過才知道,我瞧將軍是個念舊重情的人,不見得會變心。倒是姐姐你……」她嘆了一口氣,懇切地道:「你總嫌棄他的出身,叫他如何自處呢,今後千萬莫要再提什麼金人宋人了……姐姐,記住了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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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大六年三月,鐵木真長子朮赤病重,幼子拖雷雖仍監理國事,局勢卻已開始微妙變化。
移剌蒲阿依舊信心滿滿,認為忠孝軍足以與蒙古一戰,朝中諸臣則大多傾向求和,皇帝斟酌之下,也認同向蒙古示好,只是現下局勢未明,要等汗王上台後再行請和。
與移剌蒲阿相反,承麟一葉知秋,已感知到山雨欲來風滿樓,一旦汗位落定,蒙軍必然再無內耗,立刻便會揮師南下。至於求和更屬痴人說夢,金世宗起便有「三年減丁」之策,蒙古對金人恨入骨髓,勢必趕盡殺絕,絕無轉圜。
他回到汴梁,憂心忡忡卻無人可訴,杜蓁不懂這些軍政大事,更不會為金國的存亡擔憂;完顏寧為避嫌疑,年來少與他走動;奏稟皇帝又怕被說成危言聳聽,故而思來想去,唯有盡力治軍安民,以備來日惡戰。
這一日他自宮中回府,信馬悠悠行至中途,忽見前方有個熟悉的身影,頓時一凜,悄悄下了馬交給侍從,自己不遠不近地跟著,走過一個路口,那男子停下來翹四顧,承麟忙側身躲避。
那男子神色警惕,對身旁女子低語幾句,似在囑咐要事;那女子頭戴帷帽遮住了面目,承麟不由更加駭異,心道:「賊子如今還有了幫手,越發了不得!」
那男子正是李沖,他交代幾句後便快向街巷中跑去,承麟一指那女子,回向侍從喝道:「抓住她!」拔腿朝李沖追去。
他邊跑邊叫喊,驚動了城中武衛軍,眾人一齊追趕,眼見前方已是濟國公府的高牆,李沖卻如飛天遁地般突然不見了蹤影。承麟怒不可遏,親自搜尋了一陣仍無所獲,氣得破口大罵。
他鎩羽而歸,到府中杜蓁又迎上來劈頭蓋臉地問他為何帶個美貌女子回來,他恚怒異常,無心與她調笑,沉著臉道:「你不懂,不必問了。」杜蓁聞言色變,轉身回房,承麟也不理會,吩咐侍從將那女子帶上來,待要命人去請完顏寧,又想起皇帝的猜忌,斟酌之下還是由自己單獨審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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