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几步的叶灵珊回过头来,眼眶泛红,叮嘱道:“后面的比赛你也要努力,争取拿到名次。”说完,便被赵化芝拉着走了。
回到朴混峰上,叶灵珊被祝宛如留在别院房间内不许她外出,还派了几个弟子在门外监视她,过去温柔贤淑,善解人意的祝宛如,在苦苦哀求她的小女儿面前,像是突然换了个人,不再像过去那样迁就包容叶灵珊,更多时候是站在丈夫叶一城的立场,交谈时更是喜欢从剑宗未来的大局观上和叶灵珊讲道理,尤其在今天看到她和杨晋一手牵着手的样子,竟言辞批评了叶灵珊,告诉她女孩子家年龄大了,就要知道和别人保持距离,她那样肆无忌惮地牵一个少年的手,难免招来旁人风言风语,势必会给自己的清誉造成影响,遭人耻笑。自己剑宗也还好说,可要是传到了外面人的耳朵里,她和叶一城都要跟着她一起蒙羞。
叶灵珊听祝宛如说话这般无情,整个人的心情立时坠到了冰点。
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娘亲会这样指责自己,更没想过她会因为这些事情将自己禁足,她觉得非常不公平,为什么姐姐就能和凌白师兄在一起,自己却要被他们安排了自己的未来?她忽然想起叔父叶万池和叔娘祁芸,虽然她与这两人未曾谋面,爹娘也一直对两人的事情避而不谈,但两人凄美的爱情故事她早已就从成师伯嘴里听说过,也一直期盼着有朝一日能和两人见上一面。
过去,她不是很理解叔父叔娘为何要离开剑宗去过隐姓埋名的生活,可自从听说自己要被嫁去云山门之后,她好像忽然理解二人的苦衷了。是的,他们的境况虽然不同,但他们一定有着某种令他们不得不放弃现有生活的苦衷。
傍晚,炼药大殿外。
叶一城和祝宛如并肩走上阔坪,两人凭栏而立,望着余晖中山间那一缕缕虚无缥缈的雾气,谁也没有说话。
过去,两人时常这般看眼下的风景,纵是风景已经看了千万遍,但每一次两人携手相望,都别有一番风景在心中。然而今天,两人心中不再如往常那般轻松洒脱,各自心间都压上了一块重重的石头,眼下灰蒙蒙的景色只给二人带来一种凄楚的伤感。
此时,夫妇俩心中十分沉重,这些沉重里又夹杂着好些惭愧,尤其是叶一城,满心惆怅,难以疏解。
要知道大女儿叶云珊的终身大事,是两个年轻人自己的意愿促成,身为长辈的夫妇两人从未干涉。切莫说叶云珊和凌白他们不曾干涉过,就是他们自己也都是自由结合,又有哪个强迫要求过他们呢?结果现在轮到小女儿抉择时,自己却不得已主持大局,将小女儿的终身大事擅自定了下来。
打心底来说,夫妇俩谁也不愿意将自己的小女儿就这样送给了外人,可如今世道变迁,天下形势不再如过去那样易于掌控,魔教死灰复燃,龙鸣山妖王异动,东海海怪现身,外加上近几十年间剑宗弟子水平参差不齐,整体实力已经大打折扣,虽然外界人对自己剑宗的情况不甚了解,但身为一宗之主的叶一城和其他几位长老,十分清楚剑宗现在的实力下滑得有多严重。
一想到世间不定何时就将迎来一场惊涛骇浪,他“剑仙”叶一城再怎么逞英雄,单凭剑宗一派,最终的结局也只能是枉然,试问今天下,谁能凭借一己之力傲然于世?
在接到张天赐的联姻信之后,为了不使剑宗一脉在未来的浩劫中湮没,叶一城不消考虑就应承了下来,再说,和灵珊联姻的对象是丘丰,那丘丰一点儿也不比凌白差,还是张天赐的席大弟子,但是其身份,也配得上自己的女儿,至于人品这方面,据自己了解也没问题,将灵珊许配给丘丰,他是十二分愿意。
原本他以为这件事很顺利就可办成,谁曾想这几年叶灵珊和杨晋一同在剑冢峰上学艺,两人竟然日久生情,培养出感情来了。在此之前,夫妇两人都认为小女儿年龄还小,也没想那么多,可现在看来,二人再不强加干涉,两人只怕越陷越深,将来一不可收拾。
“以前倒是没看出来,杨晋一这孩子天赋资质竟然这般优秀,且秉性不差,是个好苗子。”祝宛如说道。
她仰起头看看天边的云彩,又道:“若不是为了剑宗,任由他和灵珊接触也未尝不可。你可没瞧见,这两个孩子今天在前山广场上的那副模样,可真是情深意切,让我……让我一下想到老二和他媳妇。”
叶一城身子微微一颤,紧紧地搂住妻子的肩头,叹道:“我们不狠点心,剑宗和云山门巩固联盟的大好机会可就没了。为了剑宗的前途和命运,灵珊只得做出牺牲了,倘若咱们两派不能联盟,日后天下大乱,咱们又独守东垒,只怕伤亡人数更多,恐怕有整教覆灭的风险。所以现在我们务必要断绝了他们的念想,为日后剑宗和云山门联姻做好准备。”
祝宛如轻轻地依偎在丈夫怀中,拭去眼角的泪水,道:“灵珊这丫头的性子你也了解,我们将她激得狠了,说不定捅出个什么大篓子,我瞧她的性子,八成和万池的脾性相似,万一她……”
“她敢!”不等妻子把话说完,叶一城就打断了她,怒道:“敢走她二叔的旧路,我打断他们的腿!”
叶一城自知失态,这句气话说完,半天也没有在说话。
隔了好一会儿,一阵晚风拂面而过,叶一城方才长长地叹息一口,语气缓和道:“还是依你所言,尽量不要逼她。我想马上和杨晋一谈一谈,现在二人情窦初开,情未至深,还不算晚,就算分开,时间一久也就淡了,没什么大碍。再说两个孩子家,哪里懂什么情情爱爱?”
祝宛如道:“那我们偷偷背着师父幽会,那是几岁?”
叶一城忍不住哈哈一笑,看模样颇觉不好意思,夫妇二人又说了好些过去的事情,叶一城便道:“事不宜迟,我马上就去找杨晋一谈谈。”他办事向来雷厉风行,决定了的事情就要立刻去办,绝不拖沓。
从炼药大殿下来后,正撞见岳乘风和俞东来二人来找他。
叶一城问二人道:“你们过来什么事?”
岳乘风道:“也没什么大事,主要是杨晋一和灵珊的事情。”
叶一城心中一沉,问他道:“他们什么事?”
俞东来插口道:“他们跟上大师兄学艺,这几年学了好些稀奇古怪的招式,现在又将招式用在弟子比选的擂台上,我觉得不太公平。”
“对,不公平。”岳乘风在旁连声附和。
叶一城得知二人为这件事而来,总算放下心来,略显为难道:“学都学了,难道还能不让他们用?再说师兄也是剑宗人,他自创的功夫也属于剑宗,另外他自创功夫这件事,除了卢师妹不甚关心之外,你们两哪个不知道?既然功夫不是外人所授,大家也都知晓这些功夫的来由,就算不得犯规,自然也能在擂台上使用了。”
俞东来道:“话虽这么说,可除了他们两人,宗门里的其他弟子现在都还没听说过,就拿今天的比赛来说,要不是我看到杨晋一用了‘澜沧拳’,我还不知道大师兄这套拳术这般厉害,另外我峰上的弟子认输灵珊,听说是用了大师兄的‘一心两意剑’。你自己说这公平不公平?”
“是啊,既然大师兄的自创的功法合理合规,师兄就不该藏着掖着,只让自己峰上的弟子修习。”岳乘风小心翼翼地说完这句话,又道:“现在他杨晋一赤手空拳都能打赢拿剑的南宫克,这显然是有失公平。”
叶一城听到二人埋怨自己不让他们的弟子学习这些功法,立时就憋了一肚子气,又听岳乘风说杨晋一赤手空拳打赢对手不公平,忍不住气的笑了,道:“好,咱们这就去剑冢峰,就说你们两个不同意他的功夫上擂台,可以了吧?只要师兄同意,我也没有二话,毕竟两个年轻人的功法我这些年也无暇顾及,总要尊敬帮传他们的师兄才是。”
二人一听要去找成澜沧,当下扭头便走,俞东来哼了一声,对着岳乘风道:“能不能在擂台上面使,还不是当宗主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了的,不愿意就不愿意,何必要去找大师兄嘛。”
叶一城在身后又道:“那南宫克是自己气血逆行呕血,并非杨晋一打伤,师兄自创的功夫究竟能不能练,这次比选结束,大家不妨投票决定。”
两人摆摆手也不回头,径直走下了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