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到这里,白灵微微一笑。
“家中的教书先生被他气走了不知道多少位,每一位离开的先生都骂他是难成大器的‘顽匪’。直至后来,惹得他爹娘和兄妹都跟他断绝了关系,将他赶出了家门。”
白灵抿嘴一笑,继续道:“骆钦他天赋异禀,悟性群,只是心高气傲,难以驯服,被赶出家门也满不在乎,从此便开始游历江湖。没过几年,他东学西学,学下了一身本事,却也惹下了不少是非,在当时的江湖上也算是小有名气。”
“那时大家都看中他的潜力,除了般若寺秃和尚外,正教其他三派的掌门都亲自下山相邀骆钦入门,包括你们剑宗。”
杨晋一听说剑宗过去也试图拉拢过这位名叫“骆钦”的前辈,心中对这位前辈更感兴趣。
“那几个老东西之所以亲自下山邀请,其一他们看骆钦是百年难遇的天才;其二是骆钦那时候年轻气盛,怕他不辨是非,误入歧途,万一加入了魔教,日后必然要成大患。”
说话间,她低垂眼帘,伸手摆弄起屋上的瓦块。
“那年骆钦二十又二,性情孤傲,正教几个掌门虽然盛情相邀,但言外之音也颇有威胁之意,他自然不从,最后表示只愿意加入般若寺当和尚。几位掌门以为他确实想出家,便上门游说,想请刚刚继承下主持之位的空明和尚来收他为徒。”
“那空明能继承般若寺的衣钵,绝非是浪得虚名。他年纪虽然在当时正教几位掌门里最是年轻,但识人辨人的能力绝对比那几位掌门要厉害的多。他见到骆钦的第一眼便看出他并非与佛有缘的人,当下婉言拒绝了三位掌门的推荐。无奈之下,三位掌门只能派人天天跟着骆钦,不让他与魔教人有任何接触,终是惹得骆钦厌烦,于二十五岁那年就远走东海,从此销声匿迹三十六年。”
“他五十八岁那年重返中原。八玄也是在那时候被他带到了中原。回来之后,他的性子不像从前那般张扬,一个人隐居在尧光州的九葳山上,每日奏乐练功,过得平淡且悠然。”
说到这里,白灵忽然沉默起来,良久,等杨晋一偏头去看她时,她才又继续道:
“三年后,我家乡有几个强者策划并动了针对天下苍生的战争。只一夜间,中原涂炭生灵,哀鸿遍野,天下各派因为没有防备,被打的节节败退,骆钦遂下了九葳山,也是我生平第一次遇见了他。”
“下山后的他果断出手阻止,手段凌厉,实力强横,宛如谪仙,没过几日,他连同另外三位高手就杀进了我家乡腹地。”
虽然骆钦潇洒豪迈的形象在自己心中扎下了根,但再看向白灵,杨晋一的内心却是一团乱麻——他想要知道对方的立场,因为对方刚刚说,动那场战争的罪魁祸,就是她家乡的族人,那么她有没有参与其中呢?
“她若是魔教中人,我当立刻离开。”杨晋一心中暗自做下决定,“可她除去了桃花妖,为尧光州百姓做了好事,却也不像是大家口中魔教人行事的风格,她究竟是好是坏?”
天上忽然闪过一道霹雳,杨晋一抬头,现不知何时,天上已经飘来了一片片厚沉的乌云。隆隆雷鸣响彻天地,又是两道霹雳闪过,整座万关城随之白了一白。
白灵讲得入神,未曾留意到杨晋一此时的异样,整个人的思绪完全沉浸在过去。
“他们四人勇猛无比,几个作乱的领原本实力就比不上他们,更何况这四人每人手中都持有一件强大的法宝。最令我印象深刻的,便是骆钦手中的这支八玄了。”她轻抚八玄,好似在轻抚自己的爱人一般,“八玄拿在他的手中,不停地飘出美妙乐律,箫声不绝,教我们这方的高手防不胜防。也是因为箫音教大家分心抵御,才最终被几人击溃,彻底败下了阵来。按理说,凡是听到箫声的人都会受到影响,但那时在旁避战的我和其他人,却自始至终都未受到一点伤害。”
杨晋一惊讶地看着对方,心想她既然这么说,那她自然是和骆钦是一个年代的人物,他也立刻明白善远为何会称她作“前辈”了。
他放下警惕,因为白灵表示自己没有参与那场战争,既然没有参与,那她多半就不是坏人,就不属魔教妖人一系。
“那一战过后,我家乡的那几个领溃不成军,他们逃进了龙……”说到这里,她忽然止住,余光瞥了一眼杨晋一,改口道:“后来正教云山门、世门剑宗和青衣门三派,率领弟子前来我家乡讨伐,骆钦等人出面制止,说罪魁祸既已被控制,就不得再伤害我们这些无辜的……无辜的人。”她顿了顿,“再后来,我们与中原各派立了契约,他们要求我们那里的人终生都不得再从山中走出去,否则一经撞见,格杀勿论。经过那一场灾祸,我们只是想讨个安生日子,所以大家便签了那篇契约。”说完这话,她苦笑摇头,然后又长叹一口。
杨晋一心想:“天下这么大,让他们终生屈于一隅之地,咱们正教未免也太霸道了些。”
“那时我情窦初生,被骆钦洒脱豪爽的性格给吸引了。我知道他与其他人不同,心中也对他倾慕有加。签下契约的那一年,我因太想见到骆钦,就冒险偷偷下山,去九葳山寻他去了。谁知出山没多久,自己就被人盯上了,当我到了九葳山脚下时,那群人对我出手,他们因为我族人的袭击而痛失了亲人的人,所以一出手便要取我性命。我那时修为尚浅,被他们打成了重伤,就在我绝望认命之际,骆钦出手将我救下。”说到这里,她眼波婉转,温柔似水。
接着,她沉默良久,再开口时,语气变得有点冰冷,道:“从那一日起,江湖各门各派开始诋毁骆钦的名声,说他自命清高,却不过是一个道德沦丧的好……”下面的话似是难以启齿,她并没有说下去。
杨晋一心想:“白前辈的乡人是大家眼里的仇敌,骆钦冒天下之大不韪出手营救白前辈,难免要遭人诟病和诋毁。”他心中失望地摇头,暗道:“只是祸不及家人,更何况当年作乱的又不是白前辈,大家却不分青红皂白就要取她性命,也是糊涂。”
“他留我在九葳山上养伤。那段时日里,常常有人上山声讨辱骂,他们知道骆钦不会与他们动手,自然什么难听的话都说了出来。后来骆钦实在是觉得烦倦了,索性举起八玄一挥,将九葳山上山的那面山削成了悬崖绝壁。那些人见他手段如此凌厉,便再不敢前来招惹。”
杨晋一听得目瞪口呆,伸手摸了摸自己怀中的地图。
前两天他从贺兰城赶往万关山的路上,在清翡江边看到了一座雄峻的高山,那山体其中一面就是千仞崖壁,类似于剑冢峰的崖壁,后来看过地图,知道那山名为九葳山,想来便是此刻白灵口中所说的“九葳山”没错了。
“在山上,我日夜听他奏箫鸣乐,也乐于听他吹奏。我那时候不懂,他见我也喜欢音律,便将八玄交给我,让我和他学习乐理。从那以后,他待我不再如先前那般疏远,反倒常常指导我修炼,助我修行。我在九葳山上一待就是十年,在第十年的时候,我二人结为道侣。”
杨晋一为她感到开心,正以为她还会说两人故事时,她却忽然改口道:“再后来,中原生了正魔大战。骆钦心系苍生,出山苦劝双方人马冷静,奈何这些不识好歹的家伙并不领情,完全无视他的劝解。眼见天下大乱,战祸已殃及到了寻常百姓,他只得出手制止,可一人终究难敌四拳,他凭一人之力击伤正魔双方共八位掌门,最终却因消耗过度,被这些人下手暗算,身负重伤而归……”
杨晋一见她说的近乎咬牙切齿,心中微微颤抖,不敢出言安慰。
“事后八年,他最终不治。”
话音刚落,一道霹雳在二人头顶的云层里炸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