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渐深,月光透过纱窗照进了房中。
杨晋一梦回镖局,见到自己的爹娘正站在卧房的门口,二人正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自己面前,站着一个黑袍怪人,这黑袍人背对着他咯咯低笑,那黑衣人蓦地惨叫一声,声音似恶鬼的哀嚎,又似那桃花妖凄厉的惨叫……
“啊!”
杨晋一大叫一声,从客房床上惊坐而起,他背脊一阵凉,全身上下尽是冷汗,四下打望一眼,一时间想不起自己这是身在何处。隔了好一会儿,他才想起先前生的事情,舒了一口气后,呆呆地坐床上,想起自己酒后糊涂,想和师姐叶灵珊私奔,心中就倍感愧疚,暗道:“我真是大逆不道,怎敢有这样的想法?”他觉得自己这样想既对不起师娘,也对不起师父,心中长叹,痛苦地呻吟了一声。
许久之后,屋外不知从何处传来一阵极低极细的箫声。
这夜深人静之时,那箫声回旋婉转,虚无缥缈,没一会儿,箫声渐响,恰似吹箫人一面吹一面慢慢的走近。
他竖起耳朵聆听,又隔一会儿,箫声悠扬,忽高忽低,忽轻忽响,低到极处之际,几个盘旋后,又再低沉下去,虽极低极细,但每个音节仍清晰可闻,片刻后,箫声又有变化,如有玉珠跳跃,时而舒缓,时而急促,此伏彼起,繁音渐增,如鸣泉飞溅,又似百卉争艳,杨晋一眼前竟不由自主地浮现起过去和叶灵珊在剑冢峰练功嬉戏打的画面,心中一暖,脸上露出一抹微笑来。
没一会儿,那箫声忽然一沉,他的心情仿佛由云端跌入了谷底,急转直下。他感觉自己好似陷入泥潭,举步维艰,那种有心无力的感觉,就像此时他面对着自己和叶灵珊之间的阻碍那般无所适从。
他虽然不懂音律,但听到这阵箫音,心随意动,情绪竟被对方所左右。又过片刻,箫声悠悠,开始变得轻缓深沉起来,仿佛吹箫人突然间想起某些心事,一音一律,无不透露着一丝忧愁与落寞之意。
杨晋一嘴巴微张,暗想对方和自己一样心怀惆怅,一种天涯沦落人,同病相怜的感情油然而生,当下起身,轻轻地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吱……
开门的声音在这夜深人静的夜里尤显突兀,酒楼的天井下原本端坐着不少野猫野狗,在他开门的一瞬间便一哄而散,各自窜进角落不见了身影。
周遭漆黑一片,只对面的一间客房里尚还掌着灯火。杨晋一小心翼翼地走出房门,站在回廊,心想是否是那间掌灯的房间里传出来的箫声?正想着,那亮着灯的房门被推开了来。
只见那房中走出一位身着白袍,长披肩,貌若天仙的女子,杨晋一大惊失色,赶忙扭过头将自己的目光移开,接着就欲进屋回避,不想却听对面那女子道:“易小弟,是我。”
杨晋一回过头,但见对方面带微笑,眉宇之间的神色像极了白公子,方才明白对方之前一直是女扮男装,愕然道:“白……是白公子……你……”
先前白灵回到房中,端详着八玄心绪难平,思念翻涌而上,想到八玄的主人,她垂抬臂,轻轻地奏响了八玄。
回忆往事,她所奏之音也随情绪时起时伏,时而幽怨,时而凄婉,却不知她的一番箫乐,也惹得杨晋一在自己房中热泪盈眶,感同身受。
白灵走出房门,径直飞上了眼前的屋顶,对杨晋一道:“你也上来。”
杨晋一依言而上,落在屋顶,但见她手中的长箫八玄,知道先前就是她在吹奏,见她恢复了女儿身,样貌娇美,气质绝佳,也不禁多看了两眼。
“我脸上有花吗?”白灵微笑着问他道。
杨晋一脸上一热,赶紧将目光移开,道:“白公子……不,白姐姐,你……你为何要女扮男装?”
“女人家行走在外终不方便,扮作男人,当然要少了好些麻烦。”
杨晋一“哦”了一声,又道:“刚刚那箫声……”
白灵望向天边,轻叹一声,道:“适才想起一位故人,心中惆怅,便奏箫抒怀。”她侧脸看了杨晋一一眼,“却并非有意打搅易兄弟的好梦。”
杨晋一连忙摆手,红脸道:“白姐姐言重了。”他想了一会儿,道:“我不懂音律,但却从你吹奏的箫声中,听出你似乎心事颇繁。先前在店里你耐下性子听我啰嗦了自己的事情,现在你……你若是不嫌弃,可以向我倾诉倾诉自己的烦恼事。”
白灵没有说话,在屋脊上坐下,伸手招呼杨晋一也过来坐下,杨晋一不好意思离她太近,便在距离她丈许之外的另外一头坐了下来。
她见对方这般拘谨,莞尔一笑,叹道:“那我便给你讲讲这八玄主人的故事。”说着,她将八玄托在掌心,盯住八玄的目光柔情似水。
杨晋一抱膝而坐,乖乖地侧耳倾听。
“八玄的主人名叫骆钦,他生在富贵人家,家中共有八个兄妹,他排行老末。自幼其他七位兄妹守规守矩,人生在家族的安排下也是按部就班,一代又一代,继承着家族的祖业。可这老八骆钦天性洒脱,不喜拘谨,整天顽皮捣蛋,一点继承家业的想法也没有。”
“按理说,他在家中严教之下,应渐明事理,谁知他随着年纪的增长,行事也是愈来愈教人头疼。自打能跑能跳,他便厌恶俗世常规,常常反其道而行之,生性顽劣,从不受人指教。家中请来的教书先生让他背诵一段《柳林赋》,你猜他怎么说?”
杨晋一摇头不知。
“他说‘好嘞,爹就给你来一段。’”
白灵模仿着骆钦的语气,说完后忍不住捂住嘴咯咯直笑,她笑得好看至极,杨晋一不禁多看了两眼。
“他这话把教书先生气得摇头直叹,冒着可能失去在府上教书的机会,也要开口痛斥,骂他朽木不可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