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榮心裡一酸,捏著他的手,道:「我沒說過。」
聶臻頓了下,又笑了,道:「我想也是,只是那時氣昏了頭,沒聽出來她還在試探我。」
前面有丁丁響聲,霧氣漸漸稀薄,隱約可以見到暗青的山峰剪影了。
周榮停下步子,抬起兩人交疊的手,看著霧氣在指縫中逸散。
他微微低下頭,鼻尖蹭過,有些微的涼意。似乎又聞到剛才的桂花香。他喝酒從未醉過,此時卻忽然有些頭重腳輕,昏昏沉沉湊近前,大著膽子在聶臻唇上舔了一下。
嘴唇乾燥,柔軟,沒有半分想像中的鋒利。不知是誰呻吟了一聲,耳內轟轟作響,像是一下聾了。他傾身過去,追逐著唇縫中半點濕潤,磕碰到聶臻的牙齒。
正感到不得其法的惱火,聶臻不知什麼時候扶住他側臉,輕輕扳過,便找到合適的角度。
柔韌的舌長驅直入,舔過齒關,挑逗著上顎,從未被人觸及的地方一一點燃,像是受了傷後用手指按壓淤青,酸軟難當,抵擋不住,逃脫不得。
周榮在喘不過氣的唇舌交鋒中飛快學習著,仿佛回到了被自己遺忘的過去——肚腹中永遠燒著一團飢餓的火焰,在不見五指的黑夜裡,或者萬物窸窣的月下,每一次命懸一線之時,恐懼又冷靜地觀察著,潛伏著,等待一擊即中的那一刻。
交握的手被困在胸前,姿勢有些彆扭。周榮忘自己的手落在哪裡,手下是同樣強健有力的肌肉,無可置疑的男子軀體。聶臻另一隻手往下移,找到他的喉結,拇指輕輕打著圈。每次吞咽時,便感受到他的撫摸,帶著危險的意味。一切都違背他的本能,更覺得異常刺激。
兩人身形相差無幾,這樣摟抱著,幾乎是嚴絲合縫貼在一起,但還是不夠。直到一口氣用盡,眼前發黑,兩人終於分開,還是不夠。遠遠不夠。
聶臻的氣息也有些不穩,嘴唇上帶著水光,鳳目揚起,道:「該走了。」
第31章番外之流年
開春的時候,山下來了一戶人家,帶了一車書畫金石,還有一架帳篷門那麼高的豎箜篌,打扮也很奇怪,當官不像當官,行商不像行商。
問了才知道,男人是個大夫。女人卻病歪歪的,疏眉淡眼,風一刮就倒的模樣。還有個三四歲的女孩兒,一來就和眾頑童打成一片,跟著漫山遍野亂跑。
剛開始,人們對周大夫的醫術將信將疑,後來見他藥到病除,價錢公道,賒幾年的帳也不催,漸漸就都去找他。有時遇到複雜點的情況,幾句話講不清,就得找周夫人幫著翻譯。周邯在這邊幾年,還是只能跟人比劃著名交談,反而是周夫人學得快,也沒怎麼出門,就能說一口流利的本地話。
她讀的書多,裝了一肚子故事,冬天閒下來的時候,小孩都愛去聽她講各種傳奇。
喝下去能醉一千日的酒,乘浮槎到牽牛織女星,把人吸上山崖吃掉的蛇怪……聽得眾人裹緊毯子,又怕又好奇,連連催她往下講。
趕上周大夫進城回來,還能吃上鮮水果。第一次見到橘子的時候,眾人都圍著看,挨個上去摸了一下。軟軟的,涼涼的,塞在手裡滿滿當當。都微微張開了嘴。周夫人笑一笑,剝開橘子,一人分了一瓣兒。等他們吃完,又剝了一個。
故事聽到一半,有人想起還要挑水餵馬,就彈身跳起來,一溜煙跑了。
又這麼過了幾年,周大夫從山裡採藥回來,帶回一個瘦小子,見了人也不吭聲,只會直勾勾盯著人,腦袋跟著轉,像個迎著太陽轉的葵花盤子,看得瘮人。
周大夫教訓幾次,才改掉他吃生肉的毛病。還有給他修指甲洗頭髮那回,幾個男人按著,才算把他按住。
洗乾淨了,倒是勉強有個人樣。只不過之後那幾天他都不讓周大夫近身,看著他的眼神綠幽幽的。
有人勸周大夫別給自己添麻煩,這種小孩,都這麼大了,養不熟的。
不知道是不是讓周榮聽懂了,他立刻扭過頭,看著勸告的那人。周碩君在旁邊拍了下他頭頂,像個小大人般安慰說,不會趕你走的。又正色對那人道,不要當面這麼說他,阿榮會傷心。
幾個大人都笑。有個口無遮攔的光棍說,小丫頭給自己找了個童養漢。周碩君惡狠狠瞪了他一眼,背過頭去,不理人了。
差不多那個時候,官府養馬場上來了個老頭,聽說是觸犯了上級,給貶到這地方來了。他名字叫姚笑丘,以前好像也是淮南人。這人既貪嘴,又好賭,不知怎麼當上的官。
大約因為是同鄉,周大夫一家和姚老頭很快熟了起來,還讓周榮跟碩君拜他做了師父。每次兩人過去,就給他帶大包小包吃的,姚老頭則帶著兩人在外面瞎轉悠。
有一次,周榮撿回來一隻狐狸,找周大夫給它治腿。
其實狐狸是姚笑丘撿的,交給了周榮照顧。他相信這孩子天性不壞,只是很多東西沒有體會過,所以光對他好還不夠,得讓他學會對另一個生命負責。周榮並不知道這層深意,只是很高興有人把事情交給他做,每件事都做得很盡心。劈柴,打水,認字,站樁,現在又多了一件,照看狐狸。
那時正有人偷了周夫人的書去看,識字最多的那個解釋,說是講書生遇到了美貌的狐狸精,之後如何如何,聽得一眾少年臉紅心跳,蠢蠢欲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