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我们已经登顶。风变大了,你们小心些。”
何棠江是在登顶前一瞬脚滑摔落的,要不是有和滕吉结组保护,这一摔恐怕就得摔得尸骨无存。然而差点尸骨无存的人此时却跟没事人似的,反而不断催促滕吉。
“快呀,继续吧,你看他们都登顶了。”
滕吉看向明显亢奋得有些不正常的何棠江,知道他正处于肾上腺作用的兴奋状态,此时说什么都没用,只能提醒。
“小心脚下。”
然后这两个落后于大部队的人,开始完成最后几十米的攀登。
说到最后几十米,其实也只有二十多米的海拔距离,水平距离算下来也不过一百米左右的路程。然而这最后一段路程,就像是黎明前的黑暗,最考验人的耐心、毅力与意志,也是最容易出现失误的时候。很多登山者往往都是在攀登k2或者珠穆朗玛的最后一个关卡时,发生了意外。何棠江刚才就是一不小心,出现了失误。
可不能再出现第二次失误了。
这么想着,滕吉让何棠江走在前面,自己跟在身后紧紧盯着他的每一步。
冰镐蹭蹭挥舞着,时不时带起一些碎屑,脚上的登山鞋早已经脏的看不清本来的颜色,却仍然能发挥它的功效,牢牢抓紧冰壁和岩石。
何棠江虽然亢奋,但动作还是标准的,没有再出现失误。两人就这样一前一后,跨越最后的障碍向上攀登。
风夹杂着雪花吹进嘴里,也只能随便抿一抿,脸被风刀割得疼,也抽不出手去揉一揉。所有的专注、视线,全部只凝聚于眼前即将达到的八千米的峰顶。
手表的海拔计数在不断地接近最终的数字。
8081,8082……8089!
最后一个翻越,像是从骨子里榨干了所有力气,凌空一蹬,数字停滞了一下,变成了——8090。
到了,至此便是顶峰。
没有再可向上攀登之处,没有再可增加的海拔计数。
空气稀薄,山风寒冷。
此时此刻,何棠江便站在安纳普尔纳峰的最高点,俯身望着海拔八千米以下的山川江河。
护目镜不知什么时候被撞得挪位了,双眼直接暴露在风雪和强烈的紫外线下,眼睛被刺激得直流眼泪,然而却舍不得眨动一下。
那些他们曾经走在其上,只可窥见一斑的景色,如今以完整而巍峨的面貌显现在眼前。
墨绿色的冰川在山峰间交错而过,如同墨龙蜿蜒攀附,不见首尾;遥遥相对的几座山峰,恍惚间似乎可以看到有细小的黑影攀动其上,可再仔细看去,却原来只是山脊暴露出来的黑色岩面。
天地之间,这方尘土,仿佛只余你一人与其感应。上,几可触天,下,脚踏山川。潜藏在山川间的巨大力量从地壳间不断涌出,仿佛要将你一举托出,跃其而上,冲破那云遮雾绕的苍穹!化龙,化凤,化作一切可盘旋飞绕之物,在天地间畅游,那数米百米千米的距离,好似也只是弹指一挥,即刻便至。
何棠江晃悠了一下,突然趴坐下来,紧紧贴住雪面。
完蛋,他想,恐高症好像又犯了。
不在其他时刻,就在此时,曾经被他克服的恐高症状,在他第一次感触到八千米山峰的奇景时,再次发作。
他眼前晕眩,脚下晃悠,有种天旋地转的错觉。
啪。
一个头晕,人倒了下去。
何棠江心里叫糟,怕不是要摔得尸骨无存?可下一秒,脸一凉,鼻子一痛,竟一头栽进了雪地里。冰冷的雪让他热血上涌的大脑稍微冷静了一下,又过了一会,他听见了声音。
那是曾经在富士山顶听过的,似曾相识的声音。
怦怦,怦怦。
谁的心跳?
是我自己的吗?
不,何棠江将手按下雪层之下,双手穿透雪层,按住坚实地面,感受着那脉动。啊,这才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