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获这一番驳斥言论,言辞算不是很严厉,语气也是他一贯的淡然慵懒,但每个人听到了都忍不住后颈凉——他们当中一些是切实领教过太子的“报复”手段而感到害怕的,有一些是听闻过一些“秘辛”心中有杆秤的,也还有一些是畏惧“太子”这个身份的。
殿中大臣们一言不,全是因为惧怕太子而不言吗?
答案自然是否定的。
之前在宫门前“看戏”的,此时恨不得赶紧下朝,以免被抓典型。另外的也有些等着看撞上太子刀刃的李侍郎会有何后果——全然是看戏心态。
“太子一番……嗯,高论……众爱卿,有何意见否?”见座下臣子没有一个打破沉寂的,建兴帝在心里暗骂一声“这帮怂人”,最后还是自己结束了“安静”的局面。
建兴帝的话就好似一枚小石子投入到了大海中,只听得一声响便没了踪影般。
当建兴帝犹豫着要不要干脆直接说散朝时,一个魁梧的身影从队伍前列向前走了一步,他定睛一看——忠国公!
他心里虽然纳闷平时朝会中基本不言的忠国公今日竟然站了出来,是要为太子说话还是要“落井下石”?——不要怪建兴帝这样想,毕竟虽然忠国公家的两位公子都是太子近臣,但是因为十余年前家中小女儿之事,忠国公夫妇对太子便没有了好脸色,甚至可以说是讨厌的。
不管他要说什么,至少没有继续让他堂堂一国之君继续唱“独角戏”,那就是好话。
建兴帝压下心中的嘀咕,面上堆满笑意,道:“忠国公有何高见?”
“皇上。臣认为,太子之话在理。”顾彪拱手说道,声音雄壮有力。
听到他的话,众人脸上都换上了一副疑惑不解之色,心中的一些心思也开始活泛起来——忠国公现在是要与太子站一边了?
与众人表情不同的,是柳清旸。当看到顾彪走出来时,他仿佛是鹰隼看到了猎物般,目不转睛地盯着对方的一举一动,眼睛里极快地闪过一抹狠绝与不屑。
“堂堂七尺男儿,堂堂朝廷命官,确实不能将罪过推到一名女子身上。诚如李侍郎所说,太子殿下也承认了他在宫门外引起骚乱是事实。因此,臣建议,妇人免罚,太子受罚。”顾彪不管别人在想什么,他毫不犹豫地将自己想说的全说了出来。
“罚、罚太子?!”建兴帝本来还将“希望”寄托在顾彪身上,没想到他竟然给出这么个建议,让他一时有些措手不及——怎么的,今天总要罚一个?罚了穆连紫,那就会显得自己识人不清,有故意派人去诱惑太子失礼失仪之意,让人怀疑他们父子关系;如果就这么点小事罚太子,未免太小题大做了……
都怪这个李袤诗,看名字就知道是个冒失人——他怎么做到礼部侍郎的?早知道之前就不多问了,干脆地说“散朝”多好?!
建兴帝忿忿地看了看李侍郎,后者瞬间觉得自己如芒在背。
建兴帝将视线转向盘获,见盘获一脸淡然,仿若与自己毫无关系般。他来来回回扫视群臣数次,最后叹了口气。
他沉吟片刻,端着九五至尊的威严说:“李侍郎上奏太子殿前失仪一事,朕已明了。严格说来,此事众人皆需受罚,以彰显朕之公正!太子身为国之储君,理应时刻以礼律己,念及初犯,罚抄《礼记》三遍。至于太子的侍妾……诚如忠国公所言,无妄之灾不应由一个女子承担,念及无辜,便……由柳大人领罚吧!”
听到他这么说,众人心中诧异,搞不清楚皇上究竟是什么心思。没等众人提出疑问的机会,建兴帝继续说道。
“柳清旸身为义父有教养之责。义女之过就由义父承担,罚柳清旸一个月俸禄……”
建兴帝说完,停顿了许久,当大臣们以为就这样结束了,正严阵以待、侧耳倾听“散朝”指令,没想到他们的皇上还没说完。
“李侍郎身为礼部官员,对朝中逾礼、僭越之事敢于直言,实乃众臣典范,赏银百两!”
听到皇上没有责罚他,反倒还给了奖赏,李袤诗的惊喜喜于言表,赶忙叩谢皇上。但他才叩拜一下,建兴帝接下来的话让他的心情从“喜”化作了“忧”。
“李侍郎如此热心肠且认真履职,朕命你今日太阳落山之前将今日在宫门外逗留围观的大臣名字一一罗列,缺一不可。届时,名单上的人全部罚没半个月俸禄。”说完,建兴帝大吸一口气,中气十足地说道,“还有谁有异议?”
众人全部低下头,不一言。
“散朝!”建兴帝一声令下,自己当其冲离开了云和殿。殿上的大臣们各怀着心思散去。
与李侍郎关系稍好的大臣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了两句摇着头走了。被他这么一拍,李侍郎像是才清醒般,瘫坐在地,面如枯槁——写名单……这不是得罪人吗?这下该怎么办?
盘获转身也准备离去,却被柳清旸拦住了。
盘获挑眉,一脸淡漠,说:“柳大人不满责罚?”
柳清旸堆着谄媚地笑说:“不不不,微臣没有不满意。皇上的处置太公平了。微臣只是想替紫儿给您道声谢。”
“道谢?”盘获一时间想不到他想要道哪门子的谢。
“微臣替紫儿感到开心,多谢殿下的包容与袒护。”柳清旸谄媚的笑容越来越灿烂,灿烂得有些油腻。
“哼,柳大人先前倒是挺大公无私。”盘获冷哼一声,继续说,“柳大人,诚如你适才所言,紫儿已是太子府的人,以后便与宰相府没有关系。日后请柳大人把握好分寸,少来,不,日后不要让孤在太子府见到你。”
话一说完,盘获毅然地转身离开了云和殿。
盘获才转身,柳清旸的笑立马收了起来,脸上闪现一抹阴郁,垂在身侧的袖子里的手攥紧了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