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贵人一时间无言以辩,却咬牙威胁道:“这是最后一次!!若再有下次,别怪我不认你这个姐姐!!”
宜嫔只得连连答允赔罪,方才叫郭贵人安生下来。
这头,玄烨说是忙碌政务,实则是直接陪着苏帘回了澹宁殿。
苏帘立在青花瓷大缸前,对着满满一大缸冰坨子纳凉,看了一眼窗外紫衣婆娑的紫玉簪,不禁有些失神。玄烨谴退了内殿伺候的人,走到苏帘身边柔声道:“宜嫔只是性子有些毛躁。”
苏帘心中一沉,玄烨竟然丝毫不疑心宜嫔吗?
玄烨伸手握着苏帘的手:“她性子要强,又有些思虑不周,才闹出这等事儿来。不过经此这番,想必会学着稳重一些。”
“玄烨——”苏帘忍不住打断了他的话,“你难道一点都不怀疑宜嫔吗?”
“苏苏!”玄烨微微皱了眉头,“你不晓得也不曾见过,宜嫔是真真疼舍彦谷到了骨子里!去年舍彦谷也生了一会疹子,宜嫔足足陪伴在侧,三天三夜都没有合眼!舍彦谷病愈了,她却累得病了一个多月!”
苏帘暗暗思忖,正是因为有此前事,宜嫔才笃定,玄烨不会疑心她伤害舍彦谷来嫁祸她人吧?所以她才敢放心大胆地使出这样的诡计吧?!
“宜嫔毕竟不了解你,才会怀疑你,”玄烨继续道,“她虽然脾性不够和顺,但也不是不讲理的人。再加上关心则乱,难免失了分寸。”
苏帘静静听着,她无言去反驳,她早知道的,宜嫔姊妹得宠,玄烨轻易不会疑心她。宜嫔也是个善于攻心之人,她成功的叫玄烨去相信她。
屈指细算,玄烨来园子已经月余,这么长的日子,都是宿在澹宁殿,哪怕月信的那几日亦是如此。而宜嫔韶华芳龄,美艳无匹,又有极好的出身、太后的青睐,在宫中亦是数一数二得宠的嫔妃,来到园子却骤然失去了玄烨的宠爱,没有获得过一次召幸。这番境遇,若日便罢,时日长久了,她自然忍耐不住。苏帘的出身和位份,到底是为宜嫔所鄙夷的,可偏偏这样一个为她鄙夷之人却独霸帝王的宠爱,连太后都劝她不要相争……最终才有了今日之事。
苏帘沉默了,她真的不喜欢和玄烨的嫔妃们打交道……
玉壶春瓶中黄灿灿的蔷薇散发着悠远的沁香,合着凉丝丝的气息扑面而来,烛影婆娑,晚风飒飒,行宫的夜晚或许比她想象中更寂静,也叫人有些人寂寞……一夜夜的寂寞,那是足以叫她们发狂的煎熬。
玄烨轻拢了苏帘的腰肢,低声道:“好了,不说这些了好吗?你若和宜嫔姊妹合不来,朕就叫她们不许靠近澹宁殿如何?”
苏帘勉强露出一丝笑容:“想必她也不会来的。”宜嫔自诩身份,如何会“纡尊降贵”亲自来她的澹宁殿?素来都是位份低的人向位份高的人请安问好,德嫔倒是来过一次,以示感谢。宜嫔,那样的性子,如何会对她低头?
又过了三日,叶嬷嬷查到香茵在之前的一个傍晚,前来送针线的时候,偷偷折走过几支紫玉簪,被打理花丛的太监金四看在眼中,如今揭发出来,香茵自是立刻被送去了慎行司拷问。
香茵年轻皮嫩,到底经不住拷打,当夜便倒豆子一般如数招供了,说是与郭贵人身边的一等宫女素霓是同谋,她负责折紫玉簪,交给素霓,素霓趁人不备的时候洒进四公主的新衣里头。
事情无比顺利的查了出来,连动机都清晰无比——香茵因谴出澹宁殿而暗恨苏帘,素霓则恨宜嫔不为她求位份,才有了加害四公主并嫁祸苏帘的举动。而宜嫔当然只是冲动性急,郭贵人是慈母可怜,四公主则死无辜受苦……一切都随着香茵、素霓二人的赐死而告终。
☆、、宜嫔赔罪(上)
葵水如期而至,苏帘在闷热的午后偏生只能喝酸梅汤来解暑,冰碗是断断不许的,连内室的冰盆都被撤了一半,听着外头知了声声别提多烦了。
行宫里死了两个宫女,就像是一颗小石子丢进湖中,只起了小小的一点涟漪,但随即便晕开消散了。宫女的命是卑贱的,不足以叫那些高高在上的主子们因为茶余饭后的长久谈资。澹宁殿上上下下,也被叶嬷嬷吩咐,不许提这个叫苏帘不开心的人。
宜嫔看似失去了一个得力的大宫女,实则谁都清楚,素霓是孜孜往上爬的人,这样的人除去了,对宜嫔来说反而是剔除了一根叫她不舒服的刺。连服用了数日的药,四公主身上的疹子也已经消了七七八八。
恰好午后德嫔带了叫做灵芝益母丸的药丸子来赠予苏帘,“苏妹妹若是疼得厉害,不妨吃几粒,想必能管些用。我半月前疼得厉害,才去找了何太医配了这么一剂药,除了里头有一味灵芝,其余的益母草、当归、川芎、芍药、熟地都不是什么稀罕东西。”
苏帘看了一眼那发乌的药丸子,的确有浓浓的灵芝苦味散发出来,而且一颗颗都有小拇指的指肚一般大,看了就叫人头疼,便叫谢过叫四禧收了起来,道:“我倒也不怎么疼,就是爱犯懒一些。”
叫绣屏上了温温的白玉奶茶,苏帘饮着便岔开话题道:“我听说四公主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德嫔笑道:“太医虽然已经格外放轻了药量,到底四公主年幼,如今身子有些虚,怕是要好生调养些时日呢。”
小孩子脾胃虚,的确是不宜吃太多苦药。苏帘略沉默了一会儿,便听德嫔徐徐道:“这都是第二回了呢,记得上一次还是公主未满周岁的时候,在佟贵妃宫里突发疹子的。”
“哦?”苏帘听了,不由泛起了好奇心。
德嫔敛了笑容。继续道:“苏妹妹不知还记不记得,佟贵妃娘娘也颇喜爱玉簪花,尤其是白玉簪,殿中到了夏日便常常供奉着盛开的玉簪。比熏香味道要雅致得多了!偏生那一日宜嫔和郭贵人带着四公主来请安,佟贵妃看四公主白嫩讨喜,便拿玉簪花与她玩,没成想——公主才玩了一会儿,便脸上、脖颈上都起了疹子。”
德嫔低头小口饮了些许奶茶润喉,小指珐琅护甲上錾刻的莲纹闪着盈盈光泽,她轻轻理了理自己的衣袖,继续道:“当时我也在场,可真真是吓了一大跳呢!虽说太医及时赶到开了方子,可皇上怒急之下。佟贵妃到底吃了挂落,差点被褫夺了主理六宫的大权。”
那一回,应该就是玄烨说的,宜嫔照顾四公主三天三夜没合眼的那一次吧?佟贵妃遭训斥,反而宜嫔与郭贵人二人宠爱蒸蒸日上。苏帘问道:“四公主那回是以一次出疹吗?”
德嫔笑了,“宜嫔自言那是头一次,只是……苏妹妹大约不晓得,玉簪花香气优雅,是宫中嫔妃的爱物呢,宜嫔娘娘的翊坤宫一早就有栽植的。可四公主出生没几个月,便悄悄都给拔除了。”
德嫔是陈述的语气。内中的意思却是再明显不过的了。既然翊坤宫栽植了玉簪,那必然早早就会发现四公主对玉簪花的花粉过敏,是以才瞧瞧处理了那些花!方才有后来能狠狠算计了佟贵妃一遭!!如今宜嫔故技重施,可惜却没有再获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