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位圣人之所以不屑,不过是说,术之尽头,至此而已。”
夏侯杰大脑一片清明,作为武林中能竞争天下第一剑的高手,他自然是学文识字的。但读过《庄子·说剑篇》和此刻被人点拨,一点点将道与理撕裂开展示在自己面前看时,那却全然是两回事。
回味了半晌,夏侯杰才声音有些微微颤抖道:“先生,那之后的诸侯之剑呢?”
姜毅仰头看着雨势渐歇,拍了拍草亭的柱子笑道:“想当年,大汉开国帝王也不过区区一个泗水亭亭长而已。”
“撵鸡逗狗,瞠目呲齿,拔剑街头,不过庶人。”
“然而夜醉斩蛇,身后已有百人之众,沛县令也需敬重三分。再往后,破杀郡守,称一方诸侯。”
停顿下了,姜毅不由狂笑道:“诸侯之剑,以知勇士为锋,以清廉士为锷,以贤良士为脊,以忠圣士为镡,以豪杰士为夹。此剑,直之亦无前,举之亦无上,案之亦无下,运之亦无旁;上法圆天以顺三光,下法方地以顺四时,中和民意以安四乡。此剑一用,如雷霆之震也,四封之内,无不宾服而听从君命者矣。”
“从庶人而至诸侯,夏侯兄可知道多了什么?”
夏侯杰心中巨惊,几乎惊骇出声道:“势!诸侯多的不过人,多得不过是兵锋之势!”
姜毅抚掌笑道:“对!兵锋之势。人畏惧的有很多,朝廷法度是滔天罗网之惶惶大势。兵锋所指,尸山血海是死生之势。”
“洪水滔天,烈焰如焚,巍峨山岳,怒海狂涛……生灵无不敬畏。所谓道在屎溺,这势细微处亦然。大道之势天地无处不在,天有自强不息之势,地有厚德载物之势,雷有生杀化机之势,雨有连绵不绝之势,草木亦有柔而不折之势。”
“这是他们的本质。”
“所以,夏侯兄,你剑道的势又是什么?”
夏侯杰眼神凌厉,自信张扬道:“我之剑势,自是登顶天下第一,剑道无敌于世间!”
纵然跪地而坐,但他说出这话时,大腿上剑鸣依旧如龙吟。
姜毅不予置否。
只是继续道:“其实在我看来,所谓势,乃是人本质的心性顺势展而来。果断者剑势如雷;谨慎者剑势如土;卑微者剑势如草;自由者剑势如风。”
“这和学剑之人本身的心性息息相关。”
“同样,每套剑法最初创造者也必然融入了自己的思想,精力,性格,经历。如果学剑之人的心性和经历与之相近,则更容易领悟剑势。反之则南辕北辙,修行缓慢。”
夏侯杰眼中露出狂喜之色,激动得舔舐了下嘴唇才小心翼翼问道:“先生,那,再往后呢?”
“再往后啊!”
姜毅眼神更加深邃,仰望着这方天地,面露悲怆之色。
“孩儿立志出乡关,学不成名誓不还。埋骨何须桑梓地,人生无处不青山!”
"人心之道大不相同。“
”此道与人心性身份无关。”
“孱弱愚钝者也能用生命去演绎有侠之大者,为国为民!"
“卑微如泥者也能以命相搏,集星星之火,燃燎原之势。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
“肢体残缺者也能飞蛾扑火,如长虹贯日,流星划过天幕。为后世留下十步之内,人尽敌国的传说。”
“道啊!那是志向,是欲践行之路。有了方向,然后坚定不移,言行一致得去实践。心与迹合二为一,那种俯仰无愧天地的心念就会爆出足以撼天动地的力量。”
“我不懂剑道,但想来,剑道也应如是!当这种极致升华的情感激情及于剑,及于事,那便是剑道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