龚叔叔才不管这些,他埋着脑袋筷子如飞地扒着饭,像是铲车挖煤一般,一眨眼儿功夫,满满一大碗饭就消掉了三分之一,我看得眼都呆了,既佩服他的好胃口又有点儿自怨自怜。
龚叔叔扒了半碗饭,又去海碗里夹了一坨酥肉,用手草草擦了擦粘在上面的泥巴,就急不可待地往嘴里送,胡乱嚼了几口,都没怎么嚼烂,就脖子一梗,两眼一瞪,咽了下去,我看得人都傻了,不由停止了吃饭,看他一个人表演。
龚叔叔吃了一坨酥肉后,还意犹未尽,又去碗里夹了一坨,送到嘴边,这次都顾不上擦泥巴了,直接塞进了嘴里,胡乱嚼了两口,又咽了下去。
他一坨接一坨地吃,如风卷残云一般,转瞬间,海碗里的酥肉就只剩下一坨了,龚叔叔把筷子伸进去,正准备将这最后一股残余势力也消灭干净,突然间想起什么,拿筷子夹着酥肉,假吧意思地望着我说道“小宝,你也吃一块吧。”
“我不吃,还是你吃吧。”我婉言谢绝道,一想到那上头的泥巴渣渣就一阵反胃。
龚叔叔巴不得这声儿,迅雷疾电般将酥肉一筷子送进了嘴里,一眨眼儿工夫,就祭了五脏庙了。
他吃完酥肉,将碗里的饭扒得干干净净,又耸身钻进了厨房,将锅里剩余的一点儿豇豆和饭全毫不客气地舀来自己吃了,去水缸里舀了一大瓢水,咕噜咕噜地灌进了肚子里。
然后才又腆着肚子,打着响嗝,心满意足地踱回堂屋来看电视了。
我勉强咽完了那碗饭,擦了桌子,收拾起碗筷,去厨房洗了,也回堂屋来看电视了。
三舅所言不虚,由于没安闭路的缘故,电视总共只能收到两个台,再加上电视老化,天线扯拐,效果极其不佳,净是些白麻子点点,跟东北地区下大雪一样,几乎都看不清人影子了,噪音还特别大,像电机快要爆炸了似的,听得人胆颤心惊。
也许拾掇一下能好点儿,可我和龚叔叔都不会修电视,该死的天线又搭在房顶上,要搭着梯子才能够得着,我们俩刚刚吃饱了饭,谁都不愿意冒着生命危险去干这档子吃力不讨好的事儿,万一摔下来那可就值多了,干脆由他去吧,效果差点儿也就差点儿吧,反正还能看,总比坐在屋里干瞪眼儿强。
蚊子也特别多,像埋伏了一整天终于等到下手机会的游击队,从各个犄角旮旯都钻出来了,嗡嗡嗡地叫着直往人脸上身上扑。
我穿着衬衫长裤,倒还好点儿,龚叔叔只穿着一件红背心,脖子膀子全露在外面,散着一股子浓浓的汗酸味儿,气味颇为诱人,蚊子像见了十年不遇的老情人似的一窝蜂都往他身上扑去了。
一会儿工夫,龚叔叔脖子上肩膀上脚板儿上全都肿起了红色的疙瘩,小的如米粒,大的赛胡豆,像麦粑似的,人都似乎胖了一圈儿。
龚叔叔嘴里骂骂咧咧地挥手驱赶着这些讨厌的家伙,却总是赶不走,刚赶跑了又飞回来了,像是一群忠贞的女子一样,只要还剩半条命在,这辈子就都跟定这位如意郎君了。
龚叔叔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像只刺猬似的将身体缩成了一堆,以减少伤亡面积,就是舍不得把衬衫套上,学我佛如来普度众生的大慈大悲精神来普度屋里饥饿贪婪的蚊子,令人不由肃然起敬。
我没他那么高的思想境界,让蚊子咬了几口就受不了了,溜进里屋找蚊香,寻了半天总算在床底下寻到了镯子大小烧剩的一小圈儿,管他娘的,有总比没有好,先点上再说。
我向龚叔叔借了个打火机,点了几次却死活点不燃,睁眼儿一瞧,原来蚊香受潮了,还散着一股子淡淡的霉味呢,不知道在床底下放了多长时间了。
我忿忿地骂了句,把蚊香往地上一摔,暗想,三舅家里怎么竟没一样东西是好的呢,往后这日子可怎么过呀!
我把打火机还给了龚叔叔,去里屋床上摸了把烂蒲扇出来,仗着它防身,蚊子倒对我敬而远之了,转而把矛头全对准了龚叔叔,像小日本的神风特攻队一般,向敌人动了一波又一波视死如归的进攻。
啪,啪,啪,随着一声声清脆悦耳的掌击传来,蚊子们一只接一只地变成了黑色的烂泥,龚叔叔也受伤不浅,一滩滩殷红的鲜血就是赤裸裸的证明,照这样下去,他就算不累死,也会因为失血过多休克而亡的,真让人替他捏了一把汗。
鏖战到九点多的时候,他再也撑不下去了,去水缸里舀了一瓢水来搓了把脸,脚都顾不上洗,就靸着凉鞋上床睡觉去了。
动作之神连我都没反应过来。
等我烧了小半锅水,把脸脚洗了上床时,他的呼噜声已经大得直冲云霄了,差点儿没把屋顶的瓦片给掀下来。
床上倒是挂着帐子,但却破烂不堪,到处都是洞洞,大的有拳头那么大,小的也有蚕豆一般大小,为蚊子大开着方便之门,见主人都这么客气,它们当然更没有理由谦虚了,纷纷兴冲冲,不请自来了,有的从小洞里钻进来,有的直接从大洞里飞进来了。
它们在蚊帐上空盘旋着,嗡嗡嗡地叫着,个个饥渴难耐,眼色血红,刚才敌人顽强的抵抗让它们没有喝得尽兴,还不幸损失了许多同胞手足,这下他睡得人事不省,正是下手的绝好时机,不抓住机会饱餐一顿,替死难的同胞们报仇雪恨更待何时啊?
它们怀着满腔怒火,像一架架零式战斗机一样俯冲而下,密密麻麻地落到了龚叔叔身上,像是一粒粒黑色的斑点,粘到身上就甩不掉了,蚊子们卯足了劲儿,将针一般的喙扎进了龚叔叔的肉里,像拿针筒抽血似的,开始玩儿命的吸血。
龚叔叔睡得像头死猪一样,竟毫无知觉,一会儿工夫,蚊子们的肚子就像怀胎到八月的孕妇一般,胀得颤巍巍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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