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精神上承受着的沉重压力,五月末,老皇帝再次突发眩晕症而陷入昏迷。为此,太子赵延卓不得不护送老皇帝移居温泉宫静养,淑妃素柔亦随之前往。同时,持续不停的残酷战争,导致之前就已大肆挥霍的国库更趋于空虚。庞大的财政开销,让户部也陷入了窘迫的处境。赋税加重、徭役加重……长安城百姓身上背负着愈来愈不堪重荷。在这种两难的情况下,临危受命,被太子监国调升为户部尚书的萧奕安,也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
沏了一壶上等的乌龙参茶,我端着托盘来到了书房,以指轻叩门扉,我出声唤道,“奕安,休息会儿罢。趁热把这杯参茶喝了,润润嗓子……”
停下笔,放下正在撰写的徭役政令,萧奕安抬起头来冲我相视而笑,只是在笑容中却隐藏了太多疲惫,“嗯?今天换参茶了?”
“大少爷,你不是嫌昨天的茶难喝么?”把参茶递了上去,我好言劝慰道,“各道各府的黄册、图册比较多,也不急于一时处理。先喝口茶,好生歇会儿。”
接过茶,萧奕安稍稍抿了一口,旋而把茶杯搁置在书桌一旁,大手一揽,把我搂进他怀里,迫使我以一个亲密的姿势坐在他腿上。一扫方才沉重的神情,他嘴角泛起一抹开怀的笑意,在我脸颊亲吻了一口,“小婉儿,你越来越贤惠了……”
“哎,别闹……”以手轻轻推挡他,我瞪了他一眼。即使和他在一起将近一年,我还是不曾习惯他时不时的亲密举动。
“眼下无人,你又何必害羞?”笑眯眯地摸摸我的脑袋,他忽然改口,“对了,你今天进宫,良娣夫人又找你聊了些什么?明明是俩女子,怎么感情比凡常夫妻还要来得亲密?”
自从王良娣生产之后,她便时不时借着身子不适等理由请求太子殿下宣我入宫。几来几往,我和她日渐熟路,关系也更是亲密无间。而今天,她居然无比八卦的,满脸堆笑地瞅瞅我的肚子,毫不避讳地问我何时有喜……若有块豆腐握在手里,我真想当场拍死自己。
“女人家不就是喜欢闲话家常么……哎,你们男人不爱听。”尴尬的笑着,我余光一瞥,瞄到了他正在书写的文书,“安少,你的字写得真漂亮。”
“怎么称呼我的??应该叫相公。”伸手,他毫不犹豫的赏了我一板栗,“你不说来听听,我怎么知道自己不爱听。”
呃……罢了,我还是继续转移话题。执起毛笔,拿来一张干净的宣纸,我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起字来,“我发现了,无论我练多少年的字,永远不会有你写得漂亮……”
“应该这样,对……对,这一勾应该要有力……”伸过手,他温热的手心贴在了我的手背上,耐心而认真的,他在我耳边低喃道,“字如其人,你当然达不到我的境界。”
恼火的撇撇嘴,看着纸上三个工整、漂亮的黑体字,我不由得一阵兴奋,“哈哈,瞧,我的名字真秀丽!”
“来,再写一次……”低语一声,握我的爪子,他在纸上缓缓书写了另外三个字。
皱皱眉头,我故作惋惜状,“哎,这三个字真是难看。”
无所谓的笑笑,双臂揽我入怀,萧奕安若有所思的开口道,“婉儿,本来说好从钱塘归来就带你去青洋村,结果从正月一直耽搁到现在也未能……”
“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你升官了嘛,拿着俸禄为朝廷办事是应该的……”摇摇脑袋,我打断他的话,“眼下中元节将至,我一个人去也无妨。”
他的神色,变得有些僵硬。顿了顿,他把头轻轻枕在了我肩膀,语调沉闷地吐出几字,“林婉之,别怕。”
“怕什么?”我一脸不解。
“而今,边境形势没有你想象得如此严重。别怕……”
萧奕安含义复杂地瞥我一眼,却又随即露出一抹坏笑,“那个呆侍卫武功高强,应该可以自保。就算他回不来了,你也不用担心成为寡妇。”
“你别胡说八道!”按捺着火气不发作,我沉下脸,冷冷的反问道,“大少爷你舒舒服服地坐在这儿喝茶,有什么资格对他人枉作评价?莫名其妙……”
“林婉之,闻闻你自己身上的火药味儿,没见过如此呛人的……”挑挑眉,他敛去了笑容,神色变得有些难堪,“你朝也思、夜也盼,不就是念着他快快回来么?不要以为你在我面前故作笑脸,我就看不出你的心思。”
愣愣地看着他,足足有三秒,我蓦然推开他,旋而站起身,“你忙你的正事吧,我先回房歇息……”
“诶,别走别走……”似笑非笑的拉住我,强行把我搂回了他怀里,“小婉儿,我们许久不曾拌嘴了,这是小吵怡情。”
哑然失笑的瞥他一眼,我干脆闭了嘴。
“择日不如撞日,等我今晚上把令文拟好,明儿我就抽空带你回青洋村罢。你奶奶就是我奶奶,你弟弟就是我弟弟,我也应该去看看他们……”掐掐我的脸,他笑着提议道。
我正欲开口回答,月荷却突然神色慌张的闯了进来,声音里一片急切,“少爷,宫里头来口谕了!太子殿下让您马上去赶去温泉宫,圣上他,他似乎快要……”
吃了一惊,下意识的,萧奕安神情凝重的望了我一眼。
“快备轿子!”赶忙站起身,我即刻吩咐道。瞥过眼,看着默默不言表情复杂的萧奕安,我拍拍他的肩,善意的劝慰道,“没事儿,老皇帝不见得一时半会儿就真的晏驾……”
“婉儿……”此时此刻,萧奕安的声音里一片干涩,“我,我只是担心晋王他……”
“不会不会,太子殿下还未荣登大宝,你无须太过虑……何况,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若真出了些纰漏,我们再想法子应对。”取来朝服给他换上,我一粒一粒的为他扣好盘口,“没事儿……晋王他毕竟是亲王,赵延卓不会贸然拿他开刀。”
“谢谢……”双手伸来,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萧奕安的神情稍稍变得轻松,“婉儿,等我回来……若是圣上无事,明天我就带你回青洋村。”
点点头,我爽快的应下,旋而以一种半开玩笑的口吻问道,“相公,要不要膝盖下垫两团棉花?我怕你跪太久,膝盖肿了……”
白我一眼,往我脑门上再度赏了一记糖炒板栗,他一脸宠爱的笑了,不舍地与我告别,“不用送我出府了,你先歇息吧……”
“嗯,好……”点点头,眼见着他往房门口步去,我忽然又有些不舍了,不知为何,心中竟然有些怅然若失。叹息一声,我出声唤住他,“奕安,记得早些回来。别像上回,让我和临儿白等了你一天。”
回过脸望向我,他点点头,语气满是肯定,“别担心,这次不会了。”
“去吧,路上当心……”莞尔一笑,目送着他的离开,我重新坐回了书房的椅子上。撇撇嘴,端来那杯尚未冷却的参茶大口喝下,我随手拈来那张写了六个字的宣纸。皱皱眉头,默默无言的端详着字……良久,我不由得地发出一声感慨。其实,萧奕安这三个字,除去姓氏笔划繁多,也不见得难看到哪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