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琰哭了很久。她說,「母親,我很累。」
折夫人寬慰,「生下來就好了。」
阿琰就再沒說過任何反駁她的話。
直到快要生川哥兒了,她抱著自己道:「母親,等孩子出生之後,我想跟你一起睡,我們一塊說說話好不好?」
折夫人笑盈盈的點點頭,「好,我陪著你睡,就跟你小時候一般。」
但阿琰卻再也沒出來。
她如今還記得阿琰在產房裡哭,誰都沒喊,只喊母親。
她哭著喊:「母親,我好痛,我不想生了,救救我,母親。」
當時一切還好得很,折夫人還寬慰她:「婦人家都要經過這一遭,你努力熬過去,啊,熬過去就好了。」
可阿琰沒熬過去。
一盆又一盆的鮮血倒出去,阿琰沒了聲息。
之後的日子,折夫人不知道自己怎麼活下來的。她只記得自己渾渾噩噩,抱著川哥兒跌跌撞撞的去找阿琰。
卻聽見了英國公一家子人要娶媳的消息。
她怎麼能不恨呢?
時至今日,她依舊不後悔。
她恨恨的錘著床板,「那是阿琰給我的信,你還給我!」
折綰卻看著她道:「長姐的第二十一日,是她血崩去世之時。母親覺得好看嗎?」
「——母親,你後悔嗎?」
她展開信,身子前傾,湊近了給折夫人看,「你看看她的痛苦,你後悔嗎?」
但折夫人卻看不見了。
她的眼前慢慢黑下來,她伸出手去摸,什麼都沒有摸到。
折綰慢吞吞轉開了頭。
她站起來,打開窗,窗外秋光正好。
她猛吸了幾口氣,這才平靜下來,突然道:「我對你很是恭敬的。」
「你跟我說,長姐在世之前,眾多姐妹之中最喜歡我,我也最是本分良善,所以你願意把我嫁過去。」
「我當時很感激你。人人都羨慕這場婚事,我自己也從惶恐變成高興了。」
但踏進英國公府之後,她不曾高興過一日。
「我這個人,沒學過去怨恨人。所以即便再次重活,我也沒想著一味去怨恨你。」
「我想,我走自己的路就夠了。我與你們,是利用與被利用。從前是我被利用,那這輩子,我便利用利用你們來給我鋪路。」
「我只想鋪一條小小的路——很小很小。」
她道:「就比如我在英國公府那十五年裡,我想的也是我只要一條小路就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