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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在浅雪化成残水中溜过去,黎江楚三人拜别了杨先生,拜别了霍先生,也准备起程。萧也韫说他今年不回京,鄂州城关以北与平辽军打界,他想去他哥那,便在门口与江楚作别。江楚帮他在马上放好了行囊,偏头看见了萧条残雪的柳枝,折下一截塞进他手里。
“(浅笑)也韫。来年开春再见。记得给我写信。”
萧也韫转悠着手里的那枯干的柳枝:“一定。”他抛下了笑容,像是这寒冬里提前到来的暖春般,“来年见!驾——”
这一声“驾”扬着寒风,让江楚心里一下有些凉,虽然他知道,离别重逢不过世事常态,就像他身边的佳人一样,同行至某个街口,岔道而去,路上就算再多风景,当真正离去时,只会让你思绪更深,堵满了空落。
江楚回了京城,又熟悉又陌生,连自家府邸都是靠问路问出来的——谁让他是个路痴。
这一路上,湖光水色映着皇城恢宏,市井烟火烘满街坊,纷繁6离的纸伞罗幔,香溢满巷的忘忧君,伴着说书声的不夜侯,还有铺满头顶的红灯,都在迎着新年的到来。
江楚信马由缰的逛回自家府邸,老远抬着眼皮,就能见那金闪的俩大字——“黎府”。
“呦少爷回来了!”
江楚循声,现这招呼自己的人,是这府上的老管家,老丁。
自江楚记事开始,老丁就已经在黎府做管家,后来问过才知道,他在黎府上待了三十多年了——半辈子都给了黎家。
老丁从来不说他的情况,除了江楚与他爹,也没人问过,就是问了,对方也不过支吾着糊弄了过去。也许是过往酿得太久了,再打开,闻个味儿就醉了,不愿意打开。江楚跟他爹也是通情的人,再也没问过。
老丁这人脸上有个特点,俩眼“八”字形,江楚打小就好奇这是怎么做到的,甚至以为他娘讲究“八”与“”的关系,用了什么不知名手段捣鼓的。
但其实想想,这东西取名字就能解决,犯不上这么折腾孩子。
他身板消瘦,却不是因为年龄的问题,而是打年轻就这样了。作为管家,给外人瞧见会以为黎家怠慢了他。但其实黎长洪对他到底有没有话说,老丁自己心里清清楚楚,不然又怎么愿意一干就是三十多年。
“老丁您这是……恭候我吗?”
这臭不要脸的东西见面就问这话,要是回来前写封信寄回来也就算了,可他写了个屁!一声招呼都没打过,还是踩着旧年的尾巴根儿回来的,不知道的以为他今年不回了呢。现在把话抬到这份上,老丁进退两不是,
“哎呦呦少爷,您这……那我是有心想恭候少爷您,但是您说您这回不回,也没个准信是不是。”老丁那倒“八”的眼,却仍能看出满满的笑意,“我这些日子可是天天在门口候着,就怕您哪天突然回来,我没迎上!”
“(扬声)哦——(点点头)辛苦了。(比划)那进去吧。”江楚下了马,把缰绳递给上前来的下人,抬抬胳膊示意老丁先进去。
“哎呦少爷!那个……话虽是那么说但是,今儿特殊,我是奉老爷命,在这等别人。”
江楚挑起一根眉,回头扫了扫街上这来往的行人,“我爹回来了?”江楚见他点头,“今年居然能回来,还挺早。等谁啊?”
“就是那位年纪不大,但医术精湛的黄氏仙婆。”
江楚面色突然有些难看,凑近了轻声问道:“来待几天?”
“听老爷的意思,是要过完年再走了。”
江楚欲言又止,最后只剩声叹息——避不开了。
他倒不是要避着仙婆,只是这人明明是能当他姐的年纪,可每次在自己周围都像个老妈子一样,江楚受不住她折腾,以为今儿她只是来坐会就走,想着不行就再在外面逛达会,哪知道要等着过完年再走。
他大着脑袋迈进了大门,忘了抬那两边人的揖拜。
这黎家府邸,假山画屏席朔风,白墙黑瓦熠彩灯。江楚在踱过红木廊,跨过圆拱门,弯了三个弯,进了他爹的院子。
院子里很静,只有一个下人扫着枯黄落叶的“唰唰”声。江楚对着将要作揖的下人摆了摆手,走到书房门前,轻轻拍扫胸膛,理好袖口与衣襟,扣了三声门。
“进……”沉稳的声音从书房里传出来,听不出任何起伏。但江楚听这声就知道,他爹今年回来,身上没挂重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