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唐還記當初阮凝郁健康鮮活時的模樣,即便那時他不過是掩藏住了傷痕。高領毛衣,音容笑貌;看不見他渾身上下都是傷口,看不見潰爛難愈的心,只是清清淡淡遊刃有餘地在吧檯後面,慢悠悠地安慰失意的自己,語調輕曼和緩,指引著治癒著陪伴著,做什麼都不會出錯、
「他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事。」魏承銘試圖安慰他,「會挺過來的。」
方唐觸碰不到他,只能摸著冰涼的玻璃,「魏承銘,有人愛他嗎?」
這個問題,他還真不知道該怎麼回答。
「有無數人愛他。」
「那是好事嗎。」
魏承銘沒有再回答。
相顧無言時,正好方唐來了電話。他也想趁機會出去透口氣,監護室的天花板壓得人快要窒息了。
是安傑,聽他像是很著急的樣子,一開口就是責怪,「你該一落地給我發消息報平安的。緊張了一整天呢。」
但也不需要方唐怎麼解釋,就很快調整好狀態,嚴肅道,「你真的短期內回不來嗎。」
「是。」方唐垂下眼,「這半年內都不一定會回去,我在考慮是否休學,如果可以的話……」
「不行,不行啊!」安傑急了,「先別做決定!我正要和你說這件事,科倫坡那臭老頭今天很不高興,一來就黑著臉,因為你的缺席他更是……啊啊這不是重點,重點是他通知了一件事:他將在春季結束後辭職,不教書了,回老家去。」
方唐愣住了,「什麼」
「是,你真的沒聽錯,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對吧?這是他最後一次推薦了,」安傑搖著頭,深吸一口氣,「我真的不知道你那裡有什麼十萬火急的事要去處理,但作為你世界上最好的朋友我一定得提醒你別忘了你為了這個目標都經歷了什麼親愛的老天爺啊想想吧你自己想想——」
安傑一著急的時候就是會這樣,也不換氣,一口氣一長串,義大利語特有的音調起飛了似的。
但方唐沒有心情去吐槽,他現在整個人安靜地坐在那裡,低著頭,只有聽筒里安傑不停地勸告。
他提醒方唐別忘了自己經歷了什麼,可即便他不說,方唐自己也不會忘記。
和他爭奪這個實習名額的,是幾千名來自全世界極其優秀出彩的設計師,每一個人的作品與思考都極具魅力,也有年紀輕輕已經擁有個展和走秀經歷的學生,甚至有出過自傳的藝術家。
接觸世界後方知自己有多平庸,那些出彩的點子自以為穎的創意,早在第一堂課的時候就被打擊得體無完膚,方唐所經營的一切都不是天上掉下來的,除了本職學業他還需要漂亮的履歷,還有證明自己的設計能創造商業價值的證據。
開店前期的啟動資金是沒日沒夜打工攢下來的,第一款商品失利成倍的賠損也沒有將他打擊至一蹶不振。
不斷摔倒再爬起來,再摔倒。
性格孤僻桀驁的老院長在時尚界頗負盛名,只在幕後卻名氣響亮,為那些耳熟能詳的奢侈品品牌創造過載入教材的奇蹟之作,每一屆只推薦一個學生,在結業的時候告訴世界,這是在幾千名優秀設計師藝術家中最耀眼的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