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消几日,便行至宋州城郊。随未免被周军发现,着意绕了些远路。然而据我所知,宋州原属大州,即便是城郊之处,也应是有不少人家的。只是车马行至附近之时,所见却只是满目荒凉。
时值日暮时分,余晖暗洒,西风残照。广袤的原野之上,空屋断壁,草茂田荒,百里无炊烟,千里无人迹。然而古道上那些随意堆起的荒坟,以及其上遍生的秋草,却仿佛还残留着止息未久的战火和血腥。
我坐在车边看着这一望无垠平野,忽然间久久不能言语。想自己为将之时,一次又一次的得胜之后便是风光凯旋,便是无止尽地赞誉和嘉奖。彼时骑马打洛阳长街得意而归之时,又几曾这般亲眼看过这战争之后,自己留下的种种破败和萧瑟?
而如今当这一切如此赤裸而残酷地展现在自己眼前时,只觉心头的震撼之感已是无法言喻,只能用手紧紧地握住了车沿。
事已至此,唯有尽己所能,尽快去终结这午休无止的战乱。
人马行过宋州城郊之后,一路往北的途中,便着意留下五千人马,分成五拨,分别埋伏于宋州往汴州的必经之途中。这些人马以弓箭手为主,辅以骑兵,目的是沿途不断扰乱敌军阵脚,却又不正面碰撞。兵力如此悬殊的情况下,也只能以此策聊以拖延些时日。
而我同赵寸所在的主力军,便一刻不停地往北去,按宇文师嘱托驻扎在宋州以北两百里处。
吩咐下众将士皆卸甲休息,以弥补这几日的旅途乏困。直到他们纷纷开始安营扎寨之际,我才独自离开,登上不远处一座小丘,远观此处情形。
一望便知,此地果如宇文师所言,地势平坦稍有起伏。我远望着平野下将士们忙碌的身影,不由微微皱眉。
没有谷底,没有茂林。少了地利,纵有巧计也无处施展。难道除却五拨人马的来回骚扰,便只有在此死战这一条路可走?
夜晚回营,掀开帐门,见赵寸已端坐在桌前。
方抱手一礼,便听他站起身道:“军师,方才得报,南周十万大军已自宋州出发。”
我微微一皱眉,沉吟半晌,走道桌边提笔在纸上写道:“五拨人马反复骚扰,依将军看,可拖延几日?”
“大抵……一日。”赵寸为人耿直,稍作思索便如实道,“毕竟兵力悬殊,想来作用甚微。”
我轻轻颔首表示赞同,心知此策亦属无奈之举。顿了顿,又写道:“实则你我手中一万余人,与之相比,亦是不足挂齿。将军可曾想好,若周军到来之时,未及三日,你我将如何应对?”
赵寸见我此言,稍稍握紧了拳,半晌后道:“我以为,以此处地势来看,远无以少胜多之利。如此只怕……还需拼死一战了。不知军师以为如何?”
我闻言,缓缓吐出一口气,写道:“我方才去四周勘探了一番,结论……”笔尖顿了顿,“……与将军苟同。”
赵寸愣了愣,随即又豪迈道:“既如此,不如背水一战,完成宇文丞相重托!”
我闻言不由想起几日前目睹的荒凉之景,不由心生几分感慨,用力握了握笔杆,却只是顿在原处。
赵寸见状,似是明显愣了愣。别过脸盯着我看了片刻,却亦是未作言语。
我略有觉察,便又在纸上写道:“将军所言极是。宇文丞相虽未言明,然心下定有部署,予你我如此重任,必是有其用意。这先锋之职,自当赴汤蹈火,不辱使命。只是此事先暂且按下,观弊处五拨人马之情形,再做最后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