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衍脸色有些不太好看了,他轻声问道:“灵秀,你独独不提我大梁,是不是我大梁,也是如此,一定是如此,慕容氏代燕氏,我萧氏代楚氏,是一样的道理。”
根本就不用洛显之说话,萧衍当然知道江左的风气,这里身处南国,本就有浮华之气,萧衍他自己也是个爱享受的,更不用说其他人,上行下效,当然奢靡。
在洛显之看来,这就是亡国之兆。
萧衍有些好奇的问道:“灵秀,为何你的父亲从来不曾和朕说这些呢?”
洛显之沉吟道:“可能是父亲不曾关注这方面,他有自己的执政思路,江左浮华能让他更多的从士族手中掠取钱财,供给国用,而且父亲一直支持陛下北伐,大概也是注意到这方面,要战决。”
“战决?”
萧衍更是好奇,但如今回忆一番,貌似真的如此,洛有之在执政时,对于北伐有种迫切,基本上在不伤害梁国基本盘的情况下,竭尽全力的支持自己北伐,不断的北伐,这和大多数文臣是不同的。
洛显之点点头凝重道:“正是由于臣刚才所说,这世上没有不腐化堕落的王朝国家,如果不能在英主在位期间完成足够的功业,那未来会如何就不得而知了。
如果我们不能在国家大政难行之前完成大业,未来就更难以执行了,陛下,臣听北方回来的人说,有官员在军粮中,中饱私囊,导致我军败绩,您想过没有,如果日后这种官员越来越多的时候,那该怎么办?
在先汉末年的时候,山东的义军为什么会势如破竹的攻下山东,那些官员上下其手,导致山东战备不利,绝对是不容忽视的原因。
我大梁,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即便是经过父亲十八年的整治,还是没有抑制住这种倾向,父亲将太多的精力放在了压制士族权力上,精力有限,其他方面只能忽视了。
陛下。
臣想,在臣的父亲执政的时候,一定和您说过。
士族对国家的伤害当然是很大的,他们隐匿人口,导致我大梁不能全力出手北伐,所以他要全力打压士族,
但臣想要说,这世上并没有完全没用的阶层,包括士族。
士族自然有积极的意义在,比如树立起一种标杆,这些人对名声的追求,是陛下可以利用他们的工具。
而且大多数的士族因为追求名声,在很多方面都会规范自己的行为,这是一种‘富贵的傲慢’和‘富贵的善良’。
臣记得在臣的族中典籍里面,先汉百姓说过一句相当经典的话,叫做‘如果我拥有他的财富和地位,我会比他还要善良’。
这句话充分的说明了,这些传承时间久的士族阶层,只做大奸大恶之事,普通的小恶,一般是不做的,不是他们更善良,而是不值得,利益和付出不成正比。
寒门则不是如此,他们还处于原始积累的阶段,日后他们也会成为这些传承久远的贵族,成为体面人,但在原始积累阶段,他们的手段就不得不粗糙一些,而这些粗糙,通常会直接伤害到最底层的百姓。
底层百姓最恨的永远不是那些把持着国家的门阀士族,而是他们在村里以及乡中能够接触到的胥吏,正如两汉时期,死的大多数官吏,都是直接面对百姓的,那些高官通常是游历在世间的百家子弟以及我洛氏子弟所杀。”
萧衍皱眉道:“灵秀,你的意思是,放松对士族的压制,转而去压制寒门?”
洛显之立刻摇头道:“放松对士族的压制,那是亡国之道,就算是江左不亡,大梁也会被这些人直接改朝换代,压制士族是我大梁国策,绝对不能有丝毫的放松。
臣的意思是,士族和寒门一起压制,包括基层的胥吏,都要残酷的对待他们,要用远比父亲执政时的手段来整治这些人,该杀的杀,该贬的贬,该流的流,只要处理的人足够多,我大梁的吏治就能清平,我大梁的国势就能坚持。
这是一个比烂的世界。
秦国有无数的问题,国中百姓苦不堪言,甚至在最后刘邦攻入关中后,赳赳老秦,喜迎沛公,山东诸国都有复国的人,只有秦国没有,老秦人欢天喜地的改朝换代,但最后却是山东诸国灭亡。
唯一的原因就是山东诸国的上层和贵族阶层实在是太烂了,但凡齐国有几代英主,以齐国的底蕴和国策,也不至于最后让秦国得到天下。
我大梁想要得到天下,就要做到比另外几个国家好,在他们烂下去的时候,我们只要能坚持住政治清明,最后的胜利就一定是我们的。”
萧衍人已经有些懵了,今天洛显之给他讲的东西,是他之前闻所未闻,见所未见的,在史书上,所有的贤臣和皇帝说的都是什么?
陛下只要修持德行,任用贤臣,天下自然就会大治,陛下得到了天命,当然能够得到天下。
陛下只要讲究仁义,自然就会得到天下人的投效。
这就是儒家圣人孟子所说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的道理。
几乎都是此类,就连他最信重的洛有之,也是这么说的,让他好好选择人才,任用人才,治理国家,自然就能够得到一切。
自古以来的王道都如此。
但现在洛显之所讲的,听起来就很……
萧衍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听到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