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浥尘并不答话转而与耿义说道:“夜深了,耿将军自去歇息吧。”
耿义眉头一皱,颇有敌意地瞥了晏子翮一眼警惕之意不言而喻。
“晏公子天下闻名,想来不至欺辱我一弱女子。”沈浥尘意有所指仍是坚持道,“何况此处仅我二人,公子断不会授人以柄,将军且安心。”
见她态度坚决,耿义无奈只得退下,临走前不忘说道:“那末将在屋外守着世子妃有事可唤末将。”
其余下人也被晏子翮挥退了去房门合上,屋中一片寂静,两人互看着对方。
再无旁人沈浥尘的眼神不免带了几分探究她开门见山道:“公子可知季舒欲扶齐王登位?”
晏子翮看着她,好整以暇道:“知道如何?不知又如何?”
见他如此漫不经心沈浥尘略微沉了脸色诘问道:“公子如此激怒齐王,莫非果有反心?”
“怎么?难道为表忠心我便要白白献上五十万石粮食?”晏子翮复又坐下两指夹了琉璃酒盏把玩冷漠道“博阳每一粒粮食皆是百姓汗水所得岂是他人轻飘飘一句话便能抵消的?”
“西北动乱,百姓何辜?”沈浥尘凝视着他,义正辞严道,“公子既如此在意百姓辛劳,又怎会轻视百姓生死?”
晏子翮依旧看着杯中晃动的酒液,淡漠道:“两地百姓可不能相提并论,若是博阳百姓有难,我自义不容辞,他处百姓却与我何干?子翮能力有限,管不了那许多人。”
“实难相信此话竟会从公子口中说出。”沈浥尘说着,眸中探究已化作猜疑。
长指动作一顿,晏子翮抬眸直视她,不动声色道:“哦?这话怎讲?”
“公子出身贵胄,却愿亲事农耕,费尽心力培植神粟,兼而储水造棚,桩桩件件,无不为百姓设想,若无大义公心,焉能为之?”沈浥尘言之凿凿地说道,“反观公子方才所言,不能不叫人生疑。”
晏子翮依旧是副云淡风轻的样子,直言道:“猜疑什么?我不是晏子翮吗?”
沈浥尘不料他如此坦然,心下猜疑当即消了几分,只是口中仍是说道:“公子行事全然不符外界所传,又不以真面示人,且每每顾左右而言他,让人生疑也是难免。”
“既是传闻,又岂能当真?”晏子翮低笑一声,执着酒盏起身行到她面前,不无调侃地说道,“至于真面,世子妃若是心急难耐,此刻便可近前来,摘了子翮的面具好生检验一番。”
因着他这态度,沈浥尘秀眉倏然蹙起,略微不悦道:“公子席间曾告诫子洲注意身份,缘何自己此刻出言挑弄?”
晏子翮叹了口气,故作无奈道:“怀疑子翮的是世子妃,责怪子翮的也是世子妃,世子妃说说看,究竟想要子翮如何?”
沈浥尘只觉此人惯会搬弄言辞气人,与传闻实在相去甚远,不欲再与他多做口舌之争,当下直言道:“公子且说,究竟如何才愿调粮?”
“倒也简单,只要你们能拿出等价之物来交换便可。”晏子翮一手背在身后,神态自若道。
沈浥尘目中闪过些许无奈,只得说道:“如此,我会劝齐王以银钱购粮,只是我等来时并未携带多少银两,此事也得经朝廷批准,请公子看在百姓和季舒的面子上,通融些许,允我等先调部分粮食解燃眉之急。”
晏子翮默然不语,似在考虑她所言,片刻后突然近前,将酒盏直贴在她唇边,调笑道:“只要你喝下这杯酒,我便应你。”
沈浥尘勃然色变,向后退了一步,面上已有几分愠色,“公子自重!”
“一杯酒而已,世子妃何必如此小题大做?”晏子翮摇了摇头,叹息道,“这点诚意也无,实在叫人难以安心调粮。”
“公子若真有心交易,何故如此几次三番戏弄于我?”沈浥尘沉着脸,冷声道,“公子乃季舒义兄,我亦敬公子为兄长,方才行径,切勿再为。”
说罢,她便行至桌前自斟了杯酒,遥敬晏子翮道:“谢公子愿意调粮。”
将杯中烈酒一饮而尽,沈浥尘忍着不适,再不欲多待片刻,疾步朝房门行去,谁料方才那酒饮得过急,竟是突觉一阵晕眩袭来,脚步不由踉跄了下。
晏子翮赶忙将她扶住,在她看过来时又收回了手,识趣地退开半步,致歉道:“方才是子翮失了礼数,明日辰时,你我手谈一局,世子妃若赢了,我便送世子妃十万石粮食,权当赔罪。”
“当然,来与不来全在世子妃,子翮会在清辉亭内候一个时辰。”
沈浥尘推门而出时,思绪仍有些混乱,晏子翮态度的幡然转变,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见她一手扶着额走了出来,耿义急道:“世子妃怎么了?”
沈浥尘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正巧这时碧影带了名侍女到来,一见沈浥尘,碧影急忙上前搀扶,过不多时,耿义便在侍女的带领下,护送两人回了客房。
屋内,晏子翮低头瞧着手中那盏被人拒了的酒,眸中闪过些许笑意,随后抬手解了面具,指节微转,将盏中酒液一饮而尽,许久之后,复又低叹了一声。
好在身边还留了些绯烟特制的解酒药,沈浥尘服用过后便觉舒坦了许多,寝居内亦烧了地龙,一应用具无不精致,然而她躺在榻上辗转许久,却始终无法入眠。
晏子翮的行事太过诡异,她想不明白这人目的何在,表面上似乎只是率性而为,可隐隐的,她总觉这人不会如此简单。
不知过了多久,昏沉睡去之际,那人的话依旧断断续续回荡在耳畔。
翌日虽起得迟了些,倒也不影响赴约,因为调粮事宜还未具体议定,多少要在晏家堡耽搁一段时日,沈浥尘便换回了裙装。
洗漱过后,碧影正给她挽髻之时,突有数名婢女在外请见,沈浥尘端坐妆台前不动,让碧影将其放了进来。
抬眸一瞥,沈浥尘一眼便瞧见了婢女们手中捧着的华服美饰,还不待其开口,她便说道:“从何而来,还请送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