泳柔愁情万丈,答小奇说,算了。恨你跟恨我,有什么区别?
她们双双苦着脸前去参加排球社的考核,山风师姐热切欢迎,当场就批入社申请,还劝她们回去多多做李的工作。山风师姐有言道,英语社也没什么了不起的嘛,大不了我们以后练习也讲英语,不喊我来,喊a11right就是了。
话可以讲得轻巧,泳柔心中有愧,虽只是个学生社团,也是一生中仅能有一次的经历,千百句道歉也换不回的了。考试失利,又闹得同学间不愉快,这一周简直糟透,周六回了家去,阿妈不在,寒露节气一过,天转凉,海边游客稀少,家里生意淡,岛上的紫菜养殖场恰好到了采苗的季节,大致一个月就出头水紫菜,养殖场就数这几个月收益最好,阿妈每年这个时候都去帮散工。
阿爸坐在院内抽烟,见她远远来了,就起身走来接她书包,讲:“回来了。家里有客来。”
“谁?”
“你最乐意见的。”
“细姑!”她将书包甩给阿爸就跑,连阿爸问她早饭吃了没有也没听见。
铁架楼梯被她踩出咚咚咚的声响,跑上二楼去,方细果然坐在客厅窗户旁,窗户外头金光乍现,那是晴天在远处海面上被折射开来,方细就坐在这金光里头,清亮,但并不扎人眼。
“姑。”她叫。
“嗯。回来了。”方细对她笑。
一见这笑容,她马上挨近去撒娇:“我考坏了!”
“哦?也还好吧。还没跌出前五百,还在中段。”
“就是坏了!”她从客厅茶几底下找出装花生糖的铁罐子,“姑你不喝茶,我烧水你喝。”
阿爸走到楼梯上,不露脸,只听见声音:“细妹,我煮了稀饭,下来吃点。等下大哥过来。”泳柔马上会意,细姑姑来不是闲坐,多半又是为了大伯那村委会建宗祠的事。
方细起身要下去,泳柔连忙拉她:“细姑姑!先别走。”
“干什么?”
“你带成绩册了没有?借我看看。”
“在我包里,自己去看,年级的没有,只有5678四个班。”走至楼梯口,方细回头,“对了,小不点。”明明都长高了不少,还要这样叫她。“你在学校,有没有谈恋爱?”
细姑姑讲得平淡无比,泳柔听得神经一跳,马上否认:“当然没有!怎么可能?”
“那有喜欢的人没有?”
她猛摇头。
“想也是。你跟我最像。”细姑姑下了楼去,好似压根不把这两句问话当一回事,只是随口一问。
泳柔定定心,翻出那几页成绩册来看,先看6班那张,在后半段找到小奇的名字,全级七百多名,她叹气,照这样下去,怎样考同个大学?她进自己房间锁了门,翻出日记本,将小奇各科成绩照抄下来,语文英语好些,政史地生勉强看得过眼,数理化一塌糊涂,抄完了,她在前一行写标题,2o1o年1o月,高一,第一次月考。她从抽屉里找出一支英雄钢笔,吸了墨水,一笔一勾都停顿一下,格外细致地写下小奇的名字。
再看5班那张,对照着第一行大头的成绩,望洋兴叹一番,随着指尖移动,再逐行往下看,第十行,指尖停住,横向在各科成绩间划过。也没多好嘛!少数几科,还没她考得好。
那是怎么考的第十?
泳柔将周予的各科分数心算加总一遍,确实没错。再细看几眼,她明白了,周予确实哪科都不算拔尖,但胜在哪科都不拖后腿,平均优良及以上,这才名列前茅。她的钢笔尖在本子上晃,及时收住,换回了塑料圆珠笔,从一摞题册里扯出一本草稿纸来,草草抄下了周予的分数。这下,她心里有了各科的基准线,下午再花些时间,逐科看看自己的卷面都差在哪些类型题。
说到周予。泳柔取过三角尺,将草稿纸的下半部分撕下一页长方形。那爱心是怎么折的?她对折一下,再折两个角,回忆着那日周予手里的动作,七折八折,越折越小,越不像,不像个爱心,倒像只牛蛙。
有喜欢的人没有?她看着手中这颗错误的心,忽而想起细姑姑这句云淡风轻的问话。
楼下传来轰隆响,是大伯的摩托车声,房里的窗看不见院内,泳柔偷摸到客厅的窗边去听墙根,院内已支起了一张木桌板,白粥盛在高压锅里,边上几碟杂咸,细姑姑慢条斯理地吃着,大伯一屁股坐下,嘴动个不停,这天风大,泳柔在楼上只听得只言片语,足够了,按她对大伯的了解,都能配着大伯的口型给加上台词。
开门见山是不可能的,先是一通废话,啊呀我刚从村委会过来,这帮人啊,难搞死。喝一大口茶水。接着是村委那些人家里长长短短的屁事。再接着是,最近工作好吧?你没事到哥家里来啊,平时也过来住嘛,你那宿舍哪有家里好?帮帮哥的忙,教教光耀,我和你大嫂又不会……
讲着讲着,茶水不喝了,杯子放到桌上,大岔开坐着的两腿也稍稍并拢一些,身子往前倾,凑近细姑姑。泳柔知道,大伯这是要讲正题了,她更贴近窗户一些,伸长耳朵。
偏偏这时风大,什么也听不清,她观察细姑姑的反应,还是淡淡的,偶尔开口,话都不长。两人谈了一会,大伯越讲越激动,简直要唾沫横飞了,音量大起来,泳柔总算听清一句:“你到底怎么样才肯点头?你跟哥讲嘛,你怎么样才满意?你不想出这个钱,大哥帮你出了,现在离明年休渔还有一点时间,哥还攒得下,就当哥再给你添点嫁妆,就是要你出个名字,算给乡亲们一个交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