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岛上度假的大多是情侣,可跟那些成天搂搂抱抱,热吻不断的情侣不同,他看她时少了一份热恋时的狂热,更多的是呵护、是宠溺、是迁就,甚至还有担心和隐隐的害怕。有时候,david觉得宋博彦对唐糖体贴得像在照顾女儿,她一个皱眉一声尖叫都能令他全身戒备,真正是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那样的深情,任谁都看得出他有多爱她。所以,当宋博彦点头说yes时,david两眼睁得像铜铃,“why?”
宋博彦双手捧着脸,仿佛用尽全部力气才启动嘴唇,“我太太有脑瘤……”
他断断续续地讲着,从唐糖脑瘤复发到他们决定放弃化疗,再到他争取到手术机会,最后说到她宁愿死也不愿做手术时,喉咙里已泛出酸意,“她压根没考虑过我,她不明白我有多怕。”
她的肿瘤是个炸弹,随时有爆炸的可能,从她接二连三发生并发症后,他就常从梦中惊醒,醒来后再不敢闭眼,就她突发状况自己睡得太死;每一次独自出门,他都会提心吊胆,办好事就匆匆往回赶,就怕她恰巧在自己不再时发病;他甚至会在半梦半醒间去探她的心跳和呼吸,偶尔摸错了位置,能把他惊出一身冷汗。
作为医生,他怎么会不知道瘫痪后她会过得不好,也会衍生一系列并发症直至死亡,可在他看来,那样的离开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能让他有心理准备承受,能让他多陪她一天,哪怕她不能动,至少还可以陪他说说话,让他多看几眼她灵活闪亮的眼睛。
宋博彦仰起头,泪水沿着脸颊滑了下来,“我知道她不想那样没尊严地活着,可我真的舍不得她。”
“我明白。”david扬手要了一杯酒,再把台上的伏特加推给他,“来吧,喝一点。”
烈性酒,一杯下肚喉咙和胃像点了一把火,喝得老头直咂嘴,“好多年没喝多这么烈的酒了。”
看着宋博彦空掉的酒杯,david抹了把嘴,突然问道,“那晚你看到我的全家福了吧?”
宋博彦微楞,点了点头。
透过厚厚的杯底,david凝视着大理石的台面,不疾不徐地说,“其实那不算我的全家福,因为缺了我的小女儿。”
他呆呆地注视着杯子,像是陷入了回忆里,半晌才缓缓开口,“她叫安妮,是我们最疼爱的孩子,很聪明,麻省理工学院的高材生,性格却一点都不书呆子,非常幽默,是我们全家的开心果。和你太太一样,她有一个很爱很爱她的丈夫,还有个可爱的女儿,可是……”老头顿了顿,面色难掩痛苦,“五年前她割腕自杀了,抑郁症。”
前后巨大的落差让宋博彦吃惊地问,“为什么?”
david叹口气,语气难掩自责,“全都怪我们。”原来安妮在怀第二个孩子时被诊断出子宫癌,医生提出要切除子宫,可安妮舍不得肚子里已经成型的孩子,坚持要等宝宝生出来后再做手术,眼看癌细胞有扩散迹象,她的丈夫便联合家人在没经她同意情况下做了子宫切除术。手术后,癌细胞得到控制,可安妮却患上了很严重的抑郁症,最后在一个深夜割腕自杀。
“我们是想保住她的命,她却说想赌一把,想把孩子带到这个世上。”老头哽咽道,“我们一意孤行替她做了选择,最后还是没留住她。”
david注视着宋博彦,感叹道,“宋,今天的你就是昨天的我们。”
“你舍不得她,想着只要她活着就好,却忽略了她愿不愿意这样活着,以后会不会开心。”老头语重心长地说,“安妮死后,我悟出一个道理,爱不是把你认为最好的给对方,而是给她最想要的东西。”
他抬手指着远处海面上一盏微弱的小灯,“你看,她现在就像那艘漂浮在汪洋上的小船,知道航道在哪里却没有能力破浪前行,她觉得既然走不动了,就停下来随波逐流吧,可船伴却硬逼着她一定得往前划。对,划下去是有生机,可谁知道下一秒会不会触礁呢?”
david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就是她的船伴,既然害怕她会随时离开,就应该更加珍惜现在的每一秒。”
远眺着那一晃一晃的光亮,宋博彦脑子里回旋者david的话,下一瞬他猛地站起来,迈开腿朝屋子飞奔而去。望着远去的背影,david满意一笑,抬头望着天空呢喃道,“如果我们早点明白就好了。”
宋博彦气喘吁吁地跑回屋子,推开门就看见坐在阳台上的唐糖,望着她脸上横布的泪水,他的胸口仿佛被人捶了一拳,钝钝的痛。他快步走过去将她环进怀里,用嘴唇去吻去冰凉的泪水,“对不起,老婆,你不想我们就不做手术。”
唐糖反手搂住他,头埋进他的胸口,没多久就感受到有灼热的液体沿着她的颊滴落没入颈间。
宋博彦言出必行,那晚过后他没再提过手术的事情。在马尔代夫度过了甜蜜浪漫的一个月后,他们又开启了地中海环游之旅。
受颅内压变化影响,唐糖的情况越来越糟糕,癫痫频发,视觉神经也受到压迫,看东西常常出现重影……面对益发严重的并发症,两人默契地选择了回避,只是尽情地享受生活,把每一天都当成最后一天来过。
五月,他们在罗马奥林匹克球场看欧冠决赛,巴萨夺冠,在震耳欲聋的欢呼声中,唐糖接到了杨阳的电话,“丫头,哥要结婚了。”
黎瑾希有孕在身,杨阳怕累着她,只想请亲朋好友吃个饭,举办一个简单地仪式。唐糖一听,立即反对,“结婚是女人一辈子的大事,怎么可以随随便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