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你就不能说点别的好话吗,真是无趣呢。”她端起碗来喝了一口,尝了尝味儿,忙道:“还以为是做梦呢,原来是你给我喂药了,真苦啊。”虽如此说,她也不故作娇怯,她总是知道在什么人面前才能娇弱乖怜,而那个男人已将她抛弃,远远的做了奔逃的懦夫。她真鄙视他。但她现在还不承认自己的眼光差,有时候她的心总是阳奉阴违。
趁着她端起碗来喝药的空当,他便盯着她看,他的一双眼总是难以让人看出情绪来,他整个人就像是泥塑的一尊鬼夜叉,目光看似凶神恶煞其实里头空荡荡的,但实际上他是个人,喜怒哀乐悲欢痴皆有。
自他懂事起,只有十位师父拿他当一个完整的人,而眼前这女子算是半个,因为此时的她又变了,装作依旧把他当一尊泥塑,自说自话,全然不投入感情。
这样也好。
“三日后,你就走吧,我会让巫童跟着你。”
“……我的病好了吗?”
“嗯。”吕姣讶然,突然问道:“我睡了多久?”
“七日。”
她张张嘴,突然就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半响才道:“多谢你的救命之恩,来日若你有所求,只要我不死,虽万里之遥必然奔来相报。”
“你既那么想报答我,那好吧。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将此物送去晋国国都东郭的一座小院子里,你帮我将此物送去。”说罢,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黑底金线的锦囊来递给吕姣。
吕姣接过,郑重收入袖中,道:“那小院子在东郭哪条街上,第几座院子。”
“我只知院子左邻是一个屠夫,每日清晨都会当街卖肉,右邻是个制陶匠,每日都会将自家制作的陶碗等食用器摆放在门口买卖。”
“如此就清楚了,你放心,我必然将锦囊送去,只不知这家主人长了何种模样,你与我说说,以防止我给错了人。”
“小院没有主人,你只住进去等便可,自会有人来找你要锦囊。”说罢又递给吕姣一把钥匙。
“喏。”吕姣拱手一应,态度恭敬之极。
他紧握的拳头忽的松开,双眸低睨吕姣,神态高高在上,既又被此女拱上神坛,那他便是受人敬重的大巫。
如此,二人之间便又无话可说了,一则巫竹不是个善谈的男子,二则吕姣无心交谈,气氛便冷了,巫竹转身离开,吕姣则搬了一张椅子坐到窗边,手撑着下巴看那吹笛的牧童,那小儿差不多五六岁上,浑身肉嘟嘟的,小脸圆乎乎粉嫩嫩,真好不可人。
她想儿子了,日日夜夜牵肠挂肚,虽然她知道儿子一定会被姬商照顾的很好,姬商这个人虽讨厌,但他对公子重是绝对的好,爱屋及乌儿子也不会受委屈的。
不知谁唱的山歌,歌声嘹亮清脆,令人闻之心旷神怡,她循声望过去便在一个山坡上瞧见了一个身着大红喇叭裙的女子,因离的远,看不清她的面容,但看她妧媚的舞姿,她心里也认定这是个美貌佳人。
红裙随风飘扬,如胭脂散开在水里,腻软红艳,女子高抬腿,飞扬,落地,她不是很懂舞蹈,但看此女的舞姿心中忽生一股酥麻之感,歌声戛然而止,那正跳舞的女子猛的转过头来,唇红齿白的咯咯笑起来,笑声就犹如响彻在她的耳边,娇糯油腻,仿佛一片白花花的胸脯肉在眼前颤动,此时她若是个男子,早就一柱擎天了。
那女子忽然的停住这媚惑的笑声,扑哧一声,放开了嗓子大笑起来,这笑透着爽朗,吕姣回身,蓦地只觉脸上火辣辣的烫,那女子却笑的更开心了,远远的逗引道:“美人,来嘛。”
一会儿,从竹林里走来一个穿着白裙的女子,不知她对红裙女子说了些什么,两人好像在吵架,半响红裙女子飘然远去,白裙女子往这里看了一眼也走了。
吕姣忙跑会床榻上坐着,捂住自己的大红脸,呼呼的吐气,暗自嘀咕道:“那女子的舞蹈好生厉害。”脑海中回想着那般舞姿,半响道:“她跳的什么舞,怎觉得似曾相识。”
在这里住着,饿了便有人来送吃的,冷了便有人来送被褥,想要出去逛逛了,便有女妇来领她出去看花看蝴蝶,这日子悠闲的让人身上生草,她提出想去拜见这里的长老,其实是心里存了主意,想要从他们那里得些毒药毒虫,却不被允许,她这才意识到一点,她这个客人被圈禁在了这个有着繁花蝴蝶的世外桃源里了,巫族不允许她在他们的地盘里乱逛。
她不敢惹怒这里的人,生怕再经历一遍那噩梦般的一夜,故这三日里她都老老实实的在他们给画出的圈子里转悠,这日醒来,她的屋子里迎来了一位美髯公,这美髯公给她切了脉,看了舌苔之后就出去了,片刻巫竹领着巫童进来了,巫童背了两个大包袱,她便明白了,时间到了,她该走了。
这本是三日前就说好的,只是心里突然生出了些留恋,留恋这里的安宁。但要走的总是要走。
“我以后能在你们这里定居吗?”这话脱口而出,吕姣自己先愣了愣。
巫竹缓缓摇头,巫童便道:“巫族不许外族人来。即便是那些曾经先祖出自此地的巫者,只要血脉中混合了外族人的血,都不会被接纳。”
“我很喜欢你们这片花海,故有此一问,莫怪我唐突。”吕姣轻笑。
“走吧。”巫竹道。
“喏。”吕姣垂眸。
巫竹便拿出一条黑色的三指宽的绸带来,道:“得罪了。”
吕姣又是一怔,心里忽想起背过的几句古文:既出,得其船,便扶向路,处处志之。及郡下,诣太守,说如此。太守即遣人随其往,寻向所志,遂迷,不复得路。南阳刘子骥,高尚士也,闻之,欣然规往。未果,寻病终,后遂无问津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