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廬巡撫李虞夔反問:「君欲降賊乎?」
方岳貢嘆息:「我家在谷城,那裡曾被八賊(張獻忠)竊據一年,而今已徹底被八賊占據。父親來信,說家中田產還在,就是浮財被劫掠一空,只剩些地窖里埋的銀子。」
李虞夔苦笑:「你還知家鄉信息,我的家人卻音訊全無,不曉得有沒有被闖賊(李自成)搶掠。」
李自成正在橫掃山西,而李虞夔就是山西人。
方岳貢又說:「趙瀚在上海開埠,上海縣的海堤石塘,便是我一手建起來的。想來,可去那裡討個差事。」
上海那邊,還有方岳貢的生祠……老百姓自發建造的。
也是因為建造海堤石塘,強逼上海富戶出錢。田產過一百畝者,每畝出銀八厘,觸犯了士紳利益,誣告其貪污三千兩銀子,方岳貢曾經一度被下獄。
冤情大白之後,方岳貢被派去督運漕糧。
這幾年,漕糧三天兩頭斷絕,方岳貢因辦事不力,又被貶來做安慶知府。
李虞夔踱步走出巡撫私邸,跟方岳貢一起來到城頭。
望著城外正在登6的敵軍,李虞夔對身邊官吏將士說:「你們要降,那便降吧,江西兵不會濫殺無辜。」
安慶,守不了的。
前兩年,史可法練出安廬軍,便丁憂回家守喪。去年,鄭二陽帶著軍渡江,堅守太平府,最終被逼得率眾投降。
而今,李虞夔繼任安廬巡撫,手裡頭哪還有兵?
全城就幾千兵,而且全是招募的遊民!
安慶是長江流域,非常重要的貨物中轉站。特別是長江中上游省份的糧食,很多都先運到這裡儲存。因此中轉貿易極為繁榮,人口迅匯集,遊民也能找到工作謀生。
趙瀚占據江南之後,糧食不敢再運去安慶中轉,害怕被朝廷官兵給扣下。
其他貨物,也有許多不敢到安慶。
安慶的貿易量迅下滑,大量城市遊民失業,李虞夔只能招募這些遊民當兵。
現在趙瀚的大軍打來了,守城的遊民會作何選擇?
當然是趕緊投降,趕快恢復安慶的貿易運輸,他們好找工作賺錢養家,繼續當兵早晚要全家餓死!
李虞夔深知此情,慘笑道:「降吧,都去開城投降。」
李虞夔又望著北方,喃喃道:「昏君當道,奸臣盈朝,大明江山已經沒救了。可國朝養士三百年,又怎能少了殉節之臣?陛下啊,臣先走一步,想來你不會太遲。」
方岳貢感到有些不對勁,說道:「撫軍,你莫要多想。江山鼎革,天命輪迴,非人力所能……撫軍!」
只見李虞夔突然前沖,翻身越過女牆,從高高的城牆躍下,而且還是腦袋向下墜落。
方岳貢想要阻攔,卻動作太慢,只抓到李虞夔的衣角。
「嘭!」
一聲悶響,人體落地。
盧象升已經隨軍登岸,眼見城頭降下旗幟,他正感嘆如此輕取巨城,大明江山果然徹底沒救了。
悶響傳來,屍體距離盧象升只有幾十步遠。
盧象升連忙奔跑過來,翻轉屍體朝上。腦漿都已經迸出,血液流了半張臉,依稀還能辨別出是誰。
盧象升悲憤道:「李一甫,你怎這般糊塗!」
城門漸漸打開,張鐵牛帶兵過來,望著那屍體說:「確實糊塗得很,降都降了,為何尋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