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獻忠雖然死傷近萬,但大部分屬於炮灰,也就是強行征來的民夫。
這些民夫很慘,本來好端端在家種地,莫名其妙就被拉來運輸輜重。搞運輸也就不說了,攻城的時候還得做炮灰,不去攻城就會被督戰隊給砍死。
李自成在流竄時打仗,情況也差不多。
《明史》說李自成的戰術是「三堵牆」,但實際情況是「五重陣地」。最前方全是裹挾來的流民,第二道、第三道軍陣是步兵,第四道軍陣是馬隊,第五道軍陣是驍騎。
明顯是一種違反軍事常識的戰法,前面的流民要是潰了,豈不要衝垮步兵大陣?
然而,實際影響不大。
因為步兵早就習慣了流民潰散,從心理和士氣上不會跟著潰。流民也不會往回潰逃,因為他們知道李自成的兵要殺人,密密麻麻的槍陣誰敢沖?崩潰時都是朝著兩邊逃散。
用流民大陣消耗官兵的體力,等流民潰散了,再讓步兵殺上去,驍騎和馬隊趁機繞向側翼。
如果流民真把己方步兵沖潰,李自成就會帶著驍騎和馬隊立即開溜。
反正,流民是消耗品,張獻忠的民夫也是消耗品。
張獻忠的十萬大軍,攻城半個月,只死傷千餘人,全是被萬人敵炸死炸傷的。
夜間,石永恩無法入睡。
他是徐穎派到湖北的細作,投奔親戚做了染坊學徒——真親戚,真學徒。
三個月前,石永恩跟著親戚出城,到城郊給親戚的老母親祝壽。正好遇到強征民夫,他稀里糊塗就被抓走,一路賣命給張獻忠運送輜重。
十萬大軍,二十萬民夫,混在民夫里的細作,絕對不止石永恩一個。
由於石永恩相對健壯,還被編入攻城營,前後兩次參與攻城。他每次攻城都慫得很,躲在雲梯的防箭木板後面,不顧督戰隊的呵斥,磨磨蹭蹭才去爬梯子,然後迅潰逃。逃回去一半,遇到督戰隊,又立馬沖向城牆。
這樣做的民夫很多,只要不徹底潰散,督戰隊也懶得管。反正也沒打算讓民夫攻上城樓,能消耗守城物資便行了。
即便如此,石永恩的手臂也被熱油燙傷,部分傷口已經開始化膿了。
石永恩並不怨恨徐穎,把他送到張獻忠的地盤當細作。因為石永恩全家已經分田,兄長得到特殊安排,直接被提拔為縣衙吏員,如今已經做到了工科科長。還有姐姐,嫁給一個知縣做續弦,今後肯定能過好日子。
要是自己也能活著回去就好了。
「曹叔,睡了沒?」石永恩低聲問道。
曹叔是個四十多歲的農民,唉聲嘆氣道:「哪睡得著?明天再攻城,怕是要死在城下。」
民夫沒法逃,被分成好幾股,特別安排在大營靠中央的位置,四面八方全是張獻忠的正規軍。
石永恩說道:「今晚估計要打仗,傍晚時分就在做準備了。要是當兵的都去攻城,咱們就趁機逃走,多喊上一些民夫,亂子鬧大了肯定抓不過來。」
「這……被抓到了要殺頭的!」曹叔驚恐道。
石永恩問道:「今晚不逃,明天攻城也是死,怎樣死了更划算?」
曹叔回答:「都不划算。」
石永恩說道:「逃走還有活命的機會,繼續攻城必死無疑。你選哪個?」
曹叔認真思考,咬牙點頭:「那就逃!」
「逃跑時帶上我。」旁邊一個叫曾阿陽的攻城營炮灰突然出聲。
「好,一起逃,越多人越好。」
石永恩又悄悄往外爬,爬出幾步低聲說:「老李,你怕死不?再去攻城必死無疑……」
……
廣濟守城主將叫王徽,原是瀏陽縣地主家的傻兒子。
書香門第不好好讀書,連秀才都沒考上,從小攆雞追狗瞎胡鬧。少年時開始耍刀弄棒,還把家裡的驢子當馬兒騎,說是要練習騎射本事。
幾年前,江西賊寇越界劫掠。
王徽在知縣馮祖望的帶領下,募集鄉勇進行拼死抵抗,他親手陣斬賊「飛上天」。
接著大同軍殺來,好雄壯的軍威,王徽立即帶著鄉勇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