鄒光第又說:「你害了不少人,李閣老被奪爵了,劉尚書辭官歸鄉。他們兩個無端被牽連,他們的門生故吏,會放過你鄭家?會放過你馮家?」
鄭洪義兩眼失神,愣愣看著牆壁,魂魄已經飛到天外。
兒子自殺,對他打擊太大,完全心如死灰。
「聽說你抽菸的?」鄒光第拍拍手。
有人拿進來菸具。
鄒光第親自打開菸袋,把菸絲放進斗里:「上好的南贛菸絲,要不要來一口?」
鄭洪義下意識接過菸斗,張嘴一口咬住,等著鄒光第給他點菸。
鄒光第從懷裡掏出火刀,並著火柴敲打幾下,火柴很快被引燃,慢吞吞湊到煙鍋前。
菸絲燃燒,鄭洪義猛吸兩口,濁淚順著臉頰流淌,勉強坐直了些:「有什麼話,你就問吧。」
鄒光第朝梅竹友點頭,後者立即開始研墨。
「越界開採鐵礦,霸占農民田產,」鄒光第問道,「哪些人在裡面拿銀子?」
鄭洪義說:「府同知劉安永。」
「只有他?」鄒光第確認道。
鄭洪義說:「鐵礦山只有他,其他當官的,都是在別處拿銀子。筆給我,我自己寫出來。」
不多時,便寫下一串官員名單。
鄒光第又問:「杭州那邊,有沒有官員跟你勾結?」
鄭洪義說:「杭州太遠,聯絡得不多。我有個外甥,估計也被你們抓了,他在龍游縣做縣丞。這個官職,給了浙江吏選廳李繼嗣三百兩。浙江廉政廳的胡玥,去年初來衢州府巡查。他們一共三個人,胡玥收了二百兩,其餘兩人各收一百兩。他們三個,經常逛西湖畫舫,那艘畫舫是我的。他們請人游湖,在畫舫的開銷也是我出錢。」
鄒光第問道:「浙江廉政廳的廳正張若海呢?」
鄭洪義搖頭:「沒有結交過。他很謹慎,並不私下見客,也不在衙門接見商賈。」
鄒光第問道:「不少鄭家人,做了鎮長、村長,也是買官來的?」
鄭洪義回答:「衢州府吏選局的王宜、歐陽芳,西安縣吏選科的潘珍、洪泰,龍游縣吏選科的秦振聲、王歡……這些人,都收了我的銀子。」
鄒光第突然不問犯罪內容,而是好奇道:「我這些年,也查過不少案子,犯事之人無非是為了錢。據我所知,你的票號、珠寶、礦山,即便正常合法經營,都完全稱得上日進斗金。你勾結官員做這麼多事,自己好像沒賺到錢,反而往裡面倒貼錢,就算賺錢也進了族親的口袋。你冒著殺頭的危險,去做這些事情,究竟是為了什麼?」
鄭洪義無法回答,因為他也不知道。
想了半天,鄭洪義用不確定的語氣說:「或許,是為了威風八面吧。無論走到哪裡,人人都得敬畏,個個都得喊一聲鄭爺。遠近族親,都把我當祖宗供著,不給他們擺平麻煩,我還怎麼做老祖宗?」
鄒光第無語,他第一次遇到這樣的主犯。
干出這麼大事情,坑死自己的兒子,一切居然只是為了面子。
何苦來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