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時選解釋說:「自先秦以來,十二律並不平均。禮樂者,國之大事。不平均的十二律,演奏起來會不和諧。歷代研究天文者,皆知黃鐘不能還原,迄今二千餘年,都在尋找還原黃鐘之法。前朝小鄭王朱載堉,已經找到還原之法,臣等近日進行了驗證,小鄭王算出的確為十二平均律。」
趙瀚聽得更迷糊了:「律呂是音樂,怎跟天文扯上關係了?」
蕭時選說道:「《易》為百經之,神州華夏的一切,都源自於《易經》,而《易經》又源自天文研究。十二律是與十二氣對應的,欲算十二律,必先求黃鐘,就如制定曆法先算冬至。黃鐘開根可得蕤賓,便如制定曆法算出夏至。陛下,無論祭祀還是朝會,所奏之音樂都與天文相合。若不修正律呂,便如不修正曆法。」
黃鐘就是西方音樂里的c調,蕤賓則是西方音樂里的F#調。
在音樂方面,東西方其實是一致的,上千年來都在求十二平均律的正確值,就像大家都在求更精確的圓周率一樣。
宮、商、羽、變徵、徵、角、變宮,對應的是哆來咪發唆等七個鋼琴白鍵。
十二律也是完全對應的:黃鐘(c調),林鐘(g調),太蔟(d調),南呂(a調),姑洗(e調),應鐘(B調),蕤賓(F#調)、大呂(c#調)……
十二律又有細分,比如黃鐘還分出清黃鐘,即黃鐘的高八度音。
清黃鐘的理論值,應該是黃鐘的一半,這樣才能在定音時將黃鐘還原。十二平均律算不出來,就無法還原黃鐘,音律就肯定有誤差,東西方的音樂家都發現了這個情況。
小鄭王朱載堉就是個Bug,居然在沒有微積分的情況下,用算盤開出2的12次方根,強行把正確值給算出來了。這個數值傳到西方,於是誕生了現代鋼琴,也誕生了現代音樂理論體系。
當然,計算十二平均律,音樂只是附屬意義,它還能運用到天文等諸多領域。
在蕭時選詳細解釋之後,趙瀚終於明白,原來東西方音樂是一樣的,中國音樂並非單純的五聲音階。先秦的編鐘,就用了十二律,黃鐘、應種、林鐘這種叫法,很可能跟先秦的編鐘有關。
至於十二律呂有多重要,從《史記》就可以看出,司馬遷詳細記錄了十二律呂的數據——雖然其中還有記錄錯誤的。
《周禮》、《禮記》等書,同樣詳細記載十二律,但一般人根本看不懂,因為全是律呂的相關數字。只有精通數學之人,才能真正把《禮經》讀透。
趙瀚對李香君說道:「擬詔,著令欽天院數學館,協助禮部修正律呂。修正後的律呂,刊登在《大同月報》上。《史記》對律呂的記錄錯誤,也一併刊登在《大同月報》修正。」
「遵旨。」
李香君在擬詔的同時,忍不住多看了蕭時選兩眼。她自小學習音樂,誰知竟然學錯了,被一個搞數學的改回來。
趙瀚問道:「你們這段時間,就驗證了朱載堉的結果?」
蕭時選回答說:「回稟陛下,不但驗證了,還制定了一套的數學方法。朱載堉是用大算盤強行開根,臣使用的方法,暫時命名為『微積分』。」
「咳咳咳!」
趙瀚聽得嗆口水咳嗽,做出平靜的樣子:「微積分?」
蕭時選說道:「正是微積分。荀子有言,盡小者大,積微者著。後世研究數學之人,其積微之量、造微之術,便是源於荀子此理。」
趙瀚其實很想說,你真牛逼,連名字都不帶換的。
趙瀚問道:「你如何創出的微積分?」
蕭時選說道:「此法得益於陛下傳授的解析幾何。這十年來,藉助解析幾何,研究數學之人創出兩套法子,可稱微分和積分。隨著研究越多,越發現這兩套法子有聯繫。前日裡驗證十二平均律,於《隋書》發現南北朝學者何承天,在計算十二律時用的法子。何承天的數學著作《立法制議》已經失傳,但《隋書》卻記載著隻言片語。後來又查其他典籍,大概能推測出他用什麼法子。雖不是真正的微積分,卻給了臣一種靈感。」
「辛苦你們了。」
趙瀚只能這樣說,這群數學家居然研究音律,而研究音律卻要翻閱《史記》、《隋書》,然後因此獲得靈感創立微積分。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
跨專業跨得太厲害了吧。
趙瀚想了想,說道:「你用十二平均律,發明一種樂器吧,用按鈕擊打琴弦就能彈奏所有旋律。」
蕭時選愣了愣,嘀咕道:「臣……不會。」
「那就算了,我找別人弄。」趙瀚心想,你也有不會的,我還以為你能發明鋼琴呢。
(感謝Joe玖的盟主打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