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有容的女兒,高中拿到了畢業證,雖然不能公費讀大學,但有資格自費去讀大學。他先是自費送女兒讀大學,只讀了一年,就找到個好婆家,立即讓女兒退學成親。
在他看來,讀大學只是為了提升女兒的身價,方便找到一個實力更雄厚的夫家。
若是女兒敢去做官,他會親手把女兒的腿打斷!
但現在不同了,絕對不能任由那些讀書人亂說。雲錦織造是他的命根子,女工全是下金蛋的母雞,怎麼能容許讀書人亂潑髒水?
梁興道一聲嘆息:「唉,陛下萬般都好,非要奪了士紳的田產,分給鄉下那些泥腿子。咱們這些士紳,現在沒田可以收租了,只能做點生意過日子。若是禁止招募女工,今後就得坐吃山空啊。」
沈有容冷笑:「你以為不分田,陛下就不對豪強士紳下手?」
沈有容是沈萬三的後代,從祖宗的筆記當中,他比誰都清楚當年發生了什麼。
早在朱元璋稱帝之前,沈萬三就已經死了,但沈家確實是被朱元璋遷徙到南京的。除了沈家之外,江南富紳總共6。73萬戶,被朱元璋前後兩次遷到南京(除了商人,還有很多地方士紳大族)。
朱元璋直接說明了目的,他要學漢高祖劉邦,把天下富戶遷居關中,一是繁榮關中經濟,二是聚集起來好管理,絕不容許豪強在地方為禍。
修建南京城牆,不但沈家出了銀子,幾萬富紳都出了銀子。
藍玉案為何死了那麼多人?
是朱元璋在趁機消滅富紳豪強,處置當時非常嚴重的官商勾結,順便還能從富戶手裡抄家弄銀子。沈萬三的後人,就是被牽扯進藍玉案,殺頭的殺頭,流放的流放。
明代的《寓府雜記》也記載,被遷徙到南京的富商大族,在調查藍玉案的數年中,或舉家遷徙,或株連被殺,或舉族流放,幾乎沒有一戶可以倖存。
估計是沈萬三做過江南富,名頭太大,於是人們把前後幾件事,把幾萬江南富戶的遭遇,全部濃縮在沈萬三身上,就出現了朱元璋跟沈萬三的離奇故事。
像朱元璋這種人,做事往往一石數鳥。
殺掉藍玉,可以為朱允炆鋪路。將藍玉案擴大化,可以打擊官商勾結,消除大族對朝廷的影響力,還能從中狠狠的抄家弄銀子。
跟別的開國皇帝比起來,趙瀚強行分掉士紳的田產,其實也就打擊面更廣一些。劉邦遷徙天下富戶,朱元璋遷徙江南富戶,那手段跟趙瀚大同小異,直接掘了地方豪強的根基,接下來就是想殺就殺。
沈有容回憶自己祖宗的遭遇,愈發覺得當今皇帝就是朱元璋再世。
他不理走來走去的梁興道,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思考。閉目養神,過了良久,沈有容睜開眼睛說:「這個消息,應該是陛下有意放出來的。禁止使用女工,不像陛下能做出來的事。」
梁興道聞言,也開始思考,隨即欣喜道:「那就不用擔心了!」
沈有容卻說:「但如果我們不接招,陛下很有可能真這麼做。」
「接招?」梁興道不解。
沈有容解釋道:「陛下對那些腐儒,想必很是不滿。但身為皇帝,他不便親自出面,甚至朝廷都不便出面。所以,陛下想讓我們做馬前卒,跟那些腐儒挽起袖子打筆杖。不信看著吧,只要我們出手了,下個月,或者下下個月,《大同月報》就會站出來拉偏架,一錘定音判我們獲勝。」
梁興道疑惑道:「既然陛下早有定論,為何不直接講明白?」
沈有容說:「皇帝和朝廷,都該不偏不倚,《大同月報》也是如此。幾個腐儒上躥下跳,就驚動皇帝出面,朝廷的威嚴何在?而且,皇帝直接下場,就成了防民之口甚於防川。不僅那些腐儒不服,就連我們這些商賈都不服。如果沒有這檔子事,你贊不贊成女子科舉?」
「有這事我也不贊成啊。」梁興道說。
沈有容道:「但有了這事,我們心裡不認同,嘴巴卻必須贊成。嘴巴不僅現在要支持,今後還要一直支持下去。」
「原來如此!」梁興道也不是傻瓜。
沈有容說:「串聯整個金陵府的商賈聚會吧,就連那些賣布的商人,也要一起請來。我們沒有女工織布,他們上哪兒買去?幾家合資辦一個報社,辦他幾十家,官府肯定快發放牌照。在拿到牌照之前,就可以出錢請來筆桿子,寫文章駁斥那些腐儒的言論。咱們鬧得越大,皇帝那裡就越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