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興學搖頭:「不清楚,但應該是病死的。他早就脫離了市舶司,去陝西做地方官員,蕭起鳳沒必要派人殺害。」
曹本淑又問:「蕭起鳳調離上海之後,還在繼續拿市舶司的贓款嗎?」
「一直在拿,」杜興學說,「這種事收不住的,就算他想收手,涉案太深的海商,也會繼續給他送銀子。而且,其他港口的市舶司,也有他提拔的心腹,我猜多半也有人送錢。這些年他貪的髒銀,就算沒有一百萬,恐怕也有三五十萬。」
曹本淑再問:「陳先春父子,是你殺的?」
「不是,」杜興學解釋道,「已經病死的翟師讓,還有這個陳先春,他們做的事情,一旦案發必須死。這是早就說好的,他們死了,案子就斷了。但這陳先春怕死,遲遲不肯自殺,我只能親自去勸說。」
曹本淑問道:「你勸了,他們就肯去死?」
杜興學說道:「當然要痛陳利害,他們如果不自殺,案子查到頭上肯定死。而且就算被砍頭了,牽扯出來的官員太多,他的家人也會生不如死。若是他們自殺了,蕭起鳳和其他官員,事後會照顧他們的家人。就算舉家流放,也可悄悄送去銀子,等風聲過了,還能慢慢從流放地遷回來。」
曹本淑還有一點沒想明白:「那些帳簿如此重要,為何全都放在書房裡?若怕藏在大同銀行被找出來,也可以挖個大坑埋下啊。而且我帶人上門之後,你居然立即就認罪了。」
杜興學嘆息道:「唉,我累了。牽扯的官吏和商賈越來越多,我作為中間人,整夜整夜都睡不著。而且那陳先春的傻兒子,總是駕著大馬車招搖過市,生怕人不知道他爹是貪官,遲早是要被朝廷嚴查的。還有,蕭起鳳要是能躲過這一劫,等風聲過去,我估計自己會被滅口。」
「你可以逃去海外啊。」曹本淑道。
杜興學說:「我家裡的老母和妻兒,都被吳文綱盯上了。他還讓女兒帶著外孫回娘家探親,如今我的妻兒就被看管在吳家。我那老母,已經快七十歲,又一身病痛,哪裡經得住海浪顛簸?」
曹本淑盯著杜興學看了一陣,總覺得不會如此簡單,杜興學肯定還有什麼事情隱瞞不說。
「市舶司經歷范弘靜,是你派人殺的?」曹本淑問。
杜興學搖頭:「不是我,也不是當官的,雇兇殺人者是我的岳父吳文綱。范經歷非常聰明,竟然通過蛛絲馬跡,就懷疑吳文綱涉案極深。他假裝收受賄賂,故意跟吳文綱攀交情,經常旁敲側擊打聽一些內幕。吳文綱驚怒之下就殺人了,由汪采和陳先春善後,按照正常死亡火化屍體,生怕官府派來仵作驗屍。」
曹本淑再問:「除了范經歷被殺,吳文綱還有沒有別的命案在身?」
「有,」杜興學說道,「六年前,市舶司有個吏目,不願接受髒銀,也不信任上海官員,悄悄坐船跑去南京告發。半路上落水淹死……」
「這是忠臣義士,把他的名字記下來。」曹本淑對審訊記錄員說。
杜興學說:「這吏目的名字我忘了,一個小官,實在記不住。」
吏目並非小吏,而是一個官職,市舶司的從九品小官。
曹本淑怒不可遏:「命案大事,而且還是殺官,他的名字就不配你們記住嗎?」
杜興學沉默不語。
……
遠在呂宋。
前幾年來了個有錢人,叫做杜興民。他自稱是山東富商子弟,因為跟兄長分家產鬧翻,所以帶著妻兒遠走海外。
杜興民也不在馬尼拉發展,選了一個小村子定居。又砸銀子購置土地,還養了幾個日本浪人,從官府手裡買來土著俘虜做佃戶。
如今已有數百畝土地,而且照章納稅,額土地願意上交階梯稅。
更詭異的是,他家供奉的牌位,全都是白板,沒有寫死者姓名。
他有一妻兩妾,四子二女。有個妾室,帶著一個兒子,單獨住在另一進院落。這妾室和杜興民,看似親密,實則保持距離,倒好像是叔嫂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