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國王死了,君繼位,太王太后該怎麼給老國王服喪?
西人黨的宋時烈率先發言:「《儀禮·喪服》有雲,雖承重不得三年。先王雖已承重,然非嫡長子繼位,倫序依然是嫡次子。慈懿大妃為先王服喪,不能過期年。」
南人黨的尹鑴激烈駁斥道:「宋時烈你枉讀聖賢之書,不知士庶之禮與王朝之禮的區別。《儀禮·喪服·斬衰》有雲,第一子死,則取嫡妻所生第二子立之,亦名長子。慈懿大妃應當為先王服喪三年!漢代鄭玄注《喪服》曰,立第二子,亦名長子。此謂嫡長子過世,嫡次子亦可稱嫡長子!仁祖以孝宗為嗣,恰合鄭玄之言。孝宗先王雖嫡次子,亦有嫡長子名分,不得視其為庶子!」
宋時烈也迅反駁:「《儀禮·喪服·斬衰》確有此言,然還有下文。嫡妻所生第二者同名庶子。且依據《大明律》與我朝鮮《國朝五禮儀》,無論長子、次子,母親都只能為之服期年之喪!」
「你好大的膽子,現在都是大同天朝了,你居然還在講什麼《大明律》!」尹鑴實在說不過,於是開始扣帽子。
宋時烈說道:「《大明律》與《大同律》,在喪服一事並未有太多更改。就算是改動的地方,也是越改越從簡,絕不會改回三年之期!」
西人黨和南人黨,紛紛加入這場大禮議。
至於君和太王太后,反而被他們晾在一邊。這場爭鬥,足足持續三個多月,最終以西人黨的勝利而告終,南人黨幾乎被全部剝奪重要職務。
不到二十歲的朝鮮君李棩,全程目睹這場黨爭,心中對西人黨已經厭惡至極。
宋時烈雖然獲得大禮議的勝利,但那句「嫡妻所生第二者同名庶子」,等於在說李棩的爸爸是庶子,而君李棩則是庶子的後代!
自己正正經經繼任國王,屁股都還沒坐熱呢,莫名其妙就成了庶子之後,李棩心裡能不膈應嗎?
但國王李棩不敢妄動,因為西人黨勢力太大,他得引援更多力量才能下手。
這個時候,有人想要推翻變法成果,把攤丁入畝重變回人頭稅。與此同時,西人黨開始分裂,就是否收回保州,是否維持龐大軍隊,展開了無比激烈的討論。
掌控大權的西人黨大臣,建議維持現狀,默認保州被中國占領,同時解散老國王擴充的軍隊。他們被稱為洛黨。
沒掌大權的西人黨官員,建議繼續維持大軍,把保州從中國手裡索要回來。實際就是攛掇國王打仗,但又不敢真打,只是打著收復失地的旗號妄圖奪權。他們被稱為原黨。
國王李棩,漸漸偏向原黨,維持軍隊索要保州。這廝同樣不敢跟中國開戰,也是打著收復失地的旗號,想要把掌權的洛黨給按下去。
於是乎,軍隊早就過多的朝鮮,再次擴軍三千鬧著要北伐。
朝堂激烈鬥爭之時,《乾初文集》在民間迅傳播。朝鮮那些中人、秀才和鄉吏,成為這套理論的忠實支持者。《大同集》也在傳播,但只傳格位論一篇,其餘內容被有意控制了。
與此同時,朝鮮文壇的風氣也在變。
在明朝中後期,朝鮮流行「江南文學」,也叫做「西湖圖文」。
起初是嘉靖年間,田汝成的《西湖遊覽志》傳到朝鮮,迅成為熱門讀物。朝鮮文人羨慕杭州繁華,根據《西湖遊覽志》的記載,憑想像畫出杭州各處景點。並圍繞著這些圖畫,創作詩歌、散文,甚至是小說。
繼而對整個江南地區都進行歌頌,在這些朝鮮文人的心目中,中國的江南,特別是杭州,就是完美無缺的人間天堂。人人都有江南夢,人人都有西湖夢,有機會這輩子一定要去杭州看看。
而今,大同朝建立,少數朝鮮留學生,回國之後寫文章讚美南京。江南夢很快轉為金陵夢,朝鮮文人開始創作南京圖畫,把玄武湖、眾善寺等各處景點都畫下來,然後憑藉圖畫創作文學作品。稱為,金陵文學。
金陵文學的流行,中國貨物的輸入,再加上思想的傳播,朝鮮某些階層的文人,心中醞釀的不滿愈發強烈。
特別是被攤丁入畝的地方士紳,早就怨恨變法,又恨兩班貴族把持朝政,居然也漸漸接受格位論等思想。在他們的理解當中,自己跟貴族人格平等,可以且必須有上升空間。至於平民百姓嘛,該幹嘛幹嘛。
與我之上,人人平等。與我之下,階級分明!
如此種種,朝鮮的中人、秀才、士紳、鄉吏,竟然漸漸走向思想大聯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