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健之娓娓道來:「盜跖說,能推測屋裡有什麼財貨,可稱聖;最先進屋的,可稱勇;最後離屋的,可稱義;能判斷是否該動手的,可稱智;分贓公平的,可稱仁。聖、勇、義、智、仁,此做盜賊的大道理,是謂盜亦有道。不具備這五種品行,便不可能成為大盜。」
張獻忠猛拍大腿,樂呵呵笑道:「好個盜亦有道,好個聖勇義智仁!」
張健之又說:「當今陛下,便是竊國大盜。他曉得天下最重要的財貨是什麼,便是聖。他雖然起兵晚於父親,卻也是最早造反的那批,可稱勇。面對官兵圍剿,他沒有丟下軍隊逃跑,可稱義。他知道什麼時候該造反,可稱智。他分贓的時候,比父親更公平,分給了天下萬民,可稱仁。」
張獻忠聽得目瞪口呆:「福州大學的老師,居然敢講這些,他不怕殺頭嗎?」
張健之笑著說:「嘿嘿,當然不敢在課堂上講,這都是老師喝醉了酒,私底下說的一些酒話。」
不得不說,大同朝,真的是思想百花齊放。
「你莫要再跟這個老師交往,他遲早有一天會被抄家。」張獻忠告誡道。
張健之卻說:「父親,道家的大盜,可非純粹壞人,而是不屈從於固有權威和道德者。在《雜篇·盜跖》里,就連孔子都是假道學,堯舜禹都不慈不孝。當今陛下,既為大盜,亦為聖王。假聖王是崇禎,真大盜是陛下。聖人不死,大盜不止,便是說崇禎不死、大明不滅,像陛下、父親、李自成那樣的大盜就永不斷絕。」
張獻忠細細品味:「卻有些道理。」
張健之說道:「我那老師還說,道家駁斥儒家,很多並非老子本意,而是後世道家子弟附會的。老子的真意,是『披褐而懷玉』。就是穿著破爛褐衣,懷裡揣著寶玉。陛下主張真道德,反對假道德,厭棄繁文縟節,推崇真情至性,討厭空口清談,喜歡身體力行。這不正是道家的追求嗎?這不正是『披褐而懷玉』嗎?」
張獻忠回過味來:「你那老師,是繞著彎在拍皇帝馬屁呢?」
張健之說道:「父親在此,要做真大盜,不要做中盜和小盜。真大盜者,是為國為民開疆拓土。便是殺戮再多,皇帝亦不會怪罪。中盜、小盜者,一心為私,不可長久。」
「什麼亂七八糟的?」張獻忠其實聽明白了。
張健之說道:「父親當謹記,盜亦有道。大盜之道,在聖勇義智仁這五字當中!」
張獻忠微笑道:「你這大學,沒有白讀。」
張健之說道:「在三寶壟做大盜,此方土地,便是最大的財富,多讓漢人占據土地,可稱聖。敢於開拓進取,可稱勇。能夠體恤部下,可稱義。知道何時動手、如何動手,可稱智。能讓三寶壟的漢人,都分得好處,可稱仁。父親能做到這五字,方為真大盜。您不用刻意索求什麼,到時候,功名利祿自會到來。此為道家至理,夫唯不爭,而天下莫能與之爭也!」
張獻忠被說得心服口服:「你他娘的,怎不早生三十年。老子當年若帶著你打天下,哪還用得別人當軍師?」
「父親何時生孩兒,孩兒也沒得選啊。」張健之表示遺憾。
張獻忠問道:「你來說說,具體該怎麼做?」
張健之說道:「孩兒剛才講得很明白了,具體做來,就是帶著漢人開疆拓土,儘量給這裡的官吏、商賈、地主、小民更多好處。但也要有規矩,三寶壟跟國內情況不同,當另外定製地方條例。《大同律》先不能違背,再依據本地的實情,制定更詳細的律法。有了規矩,一切都好辦。就算哪天要殺人,也是因為這個人壞了規矩。父親一來便殺人,大家心裡是有怨氣的,畏懼更大於尊敬。若依法殺人,則稱公允,民皆不能怨。」
「有道理。」張獻忠點頭。
「有了法,還當有禮,」張健之說道,「這裡的漢人,信的東西亂七八糟。又是***教,又是媽祖,又是關公,得倡導他們捨棄教,回歸我華夏正道。可以定個規矩,今後作戰,只信佛道的賞賜更多,兼信***教的賞賜更少。對於地主和商賈也是如此,不能給信***教的征重稅,會激起他們敵視。但可以給放棄***教的地主和商人,帶來更多的好處。人人趨利,這改教就改過來了。」
「有道理。」張獻忠再次點頭。
張健之又說:「我還聽聞,東邊的泗水國,那裡漢人實力很強。父親今後開疆拓土,可以朝著泗水發展。父親在殺戮土著的時候,也可釋放一些,當著他們的面,說出漢人為尊、土著皆可死的話。把他們放回泗水,挑起那裡漢人與土著的矛盾。長此以往,泗水漢人皆可為我所用,父親大兵一致,泗水漢人必然贏糧景從!」
張獻忠笑罵:「讀書人真他娘陰損,你這書沒白讀!」
張健之繼續說:「挑撥漢人與土著矛盾,還有別的法子,挑得越凶越好。若能把泗水也變成漢土,則百年之後,父親這個大盜,也能成為聖人。就像田成子是大盜,他的子孫齊威王卻是聖王。父親已經年邁,當謀萬世之功,不可貪蠅頭小利,今後也是能青史留名的。而且,還是留下美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