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紀輕輕,蔣彥那一身皮囊,卻再也不可能恢復完好了。
師蘿衣聽得有點難受,不知為蔣彥,還是為自己。她用被子蓋住自己,半晌悶悶道:「他既然已經得到懲罰,我也沒什麼事,就這樣吧,爹爹,我再也不要看見蔣彥了。」
那還是她第一次結交的朋友,令她傷心又生氣。她覺得他可憐,又厭惡他的遷怒歹毒與不講理。
道君摸摸她的頭,表示安慰。他算是個心善寬宏之人,查清過往後,也沒有非要殺了蔣彥。
但從那以後,穿雲宗的任何弟子,再也不許踏入不夜仙山半步,師蘿衣便再也沒看見過蔣彥。
師蘿衣盯著面前的蔣彥,心裡只覺毛骨悚然。
他輕輕笑道:「為何這般看著我?」
眼前的男子眸光清亮溫和,墨發半束,穿著人間教書先生一樣的青灰長袍。蔣彥撐著一把油墨紙傘,將師蘿衣遮住,伸手把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兩人肌膚相觸,師蘿衣感覺到一股冰冷黏膩之感,她忍住不適,問他:「我這是在哪裡?」
若她沒記錯,蔣彥被施以剝皮之刑後,臉上已經留下傷痕,斷不可能如此完好。
如今眼前的蔣彥,已經是一隻不化蟾了。
「不化蟾」之所以叫不化蟾,是因為它們沒有完成執念,或者沒有被殺死前,不會輕易化成森冷的蟾蜍模樣。
它們保留著生前的記憶,甚至能運用身前的功法,就像常人那般生活著。直到他們不願再偽裝。
人形的不化蟾,遠遠比本體好應對。師蘿衣深知這個道理,因此不急著逼他顯出原形。
前世出現在自己眼前的,並非蔣彥,而是衛長淵。當時師蘿衣不明所以,真以為是對自己關懷備至的長淵師兄,險些真的與他成了親。
後來「衛長淵」打鬥中變成不化蟾,也從未用過蔣彥的臉。師蘿衣心裡有個猜測,興許前世的「衛長淵」,也是眼前這個蔣彥所化。
她記得蔣彥好像是不化蟾的「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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蔣彥聽她問這是哪裡,笑了笑:「還在生我的氣嗎,晌午我不過和珠兒多說了兩句話,你就氣得跑了出去。小醋包,你自己不會繡嫁衣,我才托珠兒為你繡。她今日只是送嫁衣來,跟我回去吧,我們去試試嫁衣,嗯?」
師蘿衣越看蔣彥,越垂頭喪氣,或許那個說自己會帶來厄運的傳言是真的,她就這般倒霉。
那麼多不化蟾,偏偏她就遇上了最強的一個,前世變成長淵師兄來騙她,今生用自己的臉也不放過她。
要殺了不化蟾,必須找到他的死穴,一刀斬下他的頭顱,否則其餘傷害只能不痛不癢,他輕而易舉就能恢復。師蘿衣知道蔣彥的頭顱藏在宅子裡,雖然危險,但她這邊危險,涵菽那邊就安全了,她只好跟著蔣彥走。
「今晚要成親?」
「當然。」他笑著說,「我可不允許你反悔。」
「……」師蘿衣木著小臉,行吧,繞來繞去,還是得過這一關。如果接下來的發展沒錯,便是要她去試嫁衣,然後洞房之前,蔣彥無意間觸到她的脈搏,發現她並非處子之身,開始發瘋……
已經經歷第二輪,她對這種事就比較有經驗,早點走完流程,早點去救涵菽長老。
儘管師蘿衣始終沒有想通,為何變成不化蟾後,蔣彥最後的執念是要和自己成親,按照他的腦迴路,不應該殺了她才對嗎?
又一想,蔣彥或許是想噁心死她、嚇死她、折磨死她,那就合理了。
多大的仇啊,他如此歹毒!
眼前強光之後,卞翎玉睜開眼睛,發現自己身處一片杏林。
被龍脈養著的不化蟾,成長迅。連造出的蜃境也如此逼真,仿佛在嘲笑他曾經的痴傻天真。
他低頭看自己,隱約能感覺到衣衫下,掩蓋的鮮血與碎骨。
與三年前一模一樣的場景,連衣衫上松紋都相差無幾。他養好傷,剛能下地走路,便去明幽山找她。
卞翎玉換上自己最體面的衣衫,掩蓋好自己的破碎身體。他當時一無所有,連生命與力量之源都已失去。但他那個時候許多東西都不懂,人會因為無知而無畏。
他在師蘿衣練刀的杏林待了整整七日。他的身體連凡人都不如,能偷偷去明幽山還是託了卞清璇的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