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看何贵生的那件官司。梁家称此处田产为断骨[1],而何家称仅为典卖。
章蔓清想了想,看那买卖应是十年前的。便与夏荷和春棠商量:
“你们两个,先帮我将这些,还有这些,”章蔓清指着俞师爷和自己都已看过的卷宗:“所有大致十年前的全部挑出来。”
俞师爷听见她吩咐丫头,不明就里。
章蔓清便与他解释:“先生,咱们从夏荷与春棠挑出的案子里,再分为断骨与典卖两类。我是觉着,断骨的价钱必然不同于典卖的价钱。”
俞师爷恍然大悟,这姑娘是想从价钱入手,分辨到底是断骨还是典卖。
“只是,这断骨与典卖,不易分辨……”俞师爷犹豫。
田产官司链,之所以叫链,便因典买人一个接一个,一手倒一手。若是整块出典倒还好,可中间还可能被典买人分割成小块,再次出典。
要在纷繁芜杂的官司链里,区分清楚到底有无断卖,确实有难度。
“好吧,且试一试。”毕竟,他也没想出其他办法不是。
章蔓清很快觉俞师爷比她分得快多了。可这快,也是因为他们手里只有田产官司卷宗,若只看十年前的官司,实在是没多少。
章蔓清看着面前少得可怜的纸张,这可不行。她要做的,等于是从以往田产买卖里找出大致的断骨与典卖的价格差异。
需要看官府里所存的十年前田产交易的合同契,量大才能取相对准确的平均数。
念及此,章蔓清想起秀娘来。
“先生,这些卷宗不足以让咱们看出断骨与典卖的价钱差别。咱们得看官府里的档存。”
俞师爷早就分好眼前小小一摞案子,抱着手不知想什么。听见章蔓清的话,应了声“嗯”便不再说话。
“秀娘好了吗?让她得空过来领差事。”章蔓清吩咐了夏荷。
夏荷出去,俞师爷站起来理了理他的宽袍大袖,似随口而问:“姑娘知道田价的主客体例和时价变化?”
章蔓清怔住,价钱因时而变容易理解,可主客还有例可循[2]?自己好像太托大了。
她站在俞师爷桌边,听他大致解释其中的意思。不多时,夏荷带着秀娘进来。
秀娘神采英拔,显是在府里到处窜得高兴。
不等章蔓清问,她自己就开口了:“跟长空商量好了,丑时初可试着出去。”
“从哪儿?”
听章蔓清的问话,俞师爷觉着章蔓清显然并不在意秀娘进来没有行礼,可能她甚至不曾留意她的无礼。
秀娘背着手,信心十足地答:“就是你们后门临着燕洲涌的,那儿还挨着一棵蒲桃树,高过院墙,浓密茂盛。”
“围着的清海军呢?”
俞师爷可是领教过秀娘那密不透风容易跑题的回话,瞅着间隙赶紧问。
“在啊。”
秀娘答完,看着俞师爷,俞师爷也瞪着她。章蔓清看他们大眼瞪小眼,赶忙替俞师爷把话揉碎了问:
“是一直围着不曾少人?围得密不密?多久换一次岗?秀娘你功夫好,但围得密了出去不会有危险吧?”
问到后面也不忘夸她一句。秀娘很是受用。
“密……怎么样算密啊?我也不知道,我们府又没被围过。”
这下连章蔓清也被噎得说不出话。
[1]断骨:田产所有权又称田骨,断骨便为卖掉了田根,大致意思是田产所有权和使用权都全部卖掉了。
[2]主客:此处指主家和佃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