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忽却淡淡一笑,只是那如点漆的黑眸中,不知为何,却浮动着一片淡淡的忧伤:“若夏管家果然是郑国人,是谁就不必说了。若此人是陈国人,还请青林帮我查一下陈国夏姓聚集地。”
这个却不用查,在陈跃迎娶仲壶夏之时,蓁蓁已经知道,夏姓聚集地,就是壶夏家族的封地壶丘。
“壶丘是夏姓聚集地。”黑衣人突然开口,舔着干裂的嘴唇道,“夏管家从驿馆处离开前,曾经背着我们对六个黑衣人讲话,我怕有猫腻或潜在的危险,便隐到他们附近的一棵树上,隐约听到了两次壶夏,现在想来,一定说的是壶夏家族。”
***
崭新的一天开始了,但乌云遮住了太阳,天空暗沉,且闷热异常,似是要下雨的样子。
早膳后,蓁蓁唤了小目过来,令他立即去请杵臼。
她则一个人走进书房,打开从陈跃处带回的竹简,安静地看了起来。
她没有想到,这居然是传言中失传的《风后八阵兵法图》1!怪不得藏在博古架最里面。
据传当年,蚩尤兴师作乱,侵犯中原,黄帝因将寡术乏,九战九败于蚩尤,便率兵退守至云宕宫练兵讲武,建立宫殿(即轩辕黄帝宫)。
为讨伐蚩尤,黄帝拜风后、力牧、常先、大鸿为将,并在此与风后研创了《八阵兵法图》。
该图共九幅,一幅为八阵正图,其余八幅为阵势图,每幅图旁均有文字说明,介绍攻防要诀。
她现在所看竹简,只是简单介绍,并无原图,想来原图应是一副绢帛。
想到原图在陈跃书房,不由又想到陈跃,蓁蓁再看不下去,默默望着面前的竹简起呆来。
昨儿因着实生了陈跃的气,卫姬入住柔仪宫之事,她便隐瞒下来,并没有派人告知他。
在她的心中,陈跃对于卫姬感情深厚,她不派人去告知陈跃,陈跃即便还生卫姬的气,也会派人来问询卫姬的去向。
然而,二公子府太安静了,安静到没有人出府,更没有人进宫。虽然小目信誓旦旦说两日内会带来关于茯苓和半夏的死因,但二公子府异常的安静,仍旧令蓁蓁心怀不安。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把竹简“啪”地扔到一侧,眉头紧皱,烦躁地站起身,一把推开了窗户。
“十三,九兄来也!不必心焦了!”
一声近在咫尺的调侃,令得蓁蓁转瞥去,只见花红柳绿的小院中,摇着蚕丝扇的杵臼,脸上带着一丝戏谑的笑意,向她挤了挤眼,一副风度翩翩的模样走进了书房。
他进门便毫不客气地客占主位,在高几前坐了,一下一下摇着蚕丝扇,漫不经心地问道:“十三,谁这么大胆,惹到你了?”
蓁蓁嘟着小嘴儿,在窗前转身,蓝眸中冒着凶巴巴的光芒,咬牙切齿地说:“九兄,我现在恨不能捉住二兄,狠狠给他一巴掌!哼!”
“那二兄可要倒霉喽!”
不徐不疾地摇着扇子,杵臼半眯起眼睛,探究地望着蓁蓁,见她鼓着小脸儿,丝毫没有缓和的样子,不由强忍注笑,幸灾乐祸挑眉道:“十三,竟然是二兄呀……他怎么惹你了?”
深深吐出一口郁闷之气,蓁蓁站在杵臼身边,吐槽起来:“可不是他?仲壶夏为了几块云糕,与卫姬闹起来了,我顾全大局,把怀孕的卫姬带到了柔仪宫,现在倒好,他完全置身事外,好似没有这回事儿,完全对卫姬不闻不问了。”
“莫恼,莫恼,”把蚕丝扇在桌上一放,杵臼哄小孩儿般拍拍蓁蓁的胳膊,指了指高几前的一个位子,“先坐下来,把事情详细讲讲,果真是二兄的错,九兄陪你去讨伐他。”
最后这句话,他的表情十分丰富:瞪起眼,挺直身子,一脸的严肃。
蓁蓁忍不住破了功,“噗”地一声笑了,拉着杵臼的衣袖软糯糯道:“九兄,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赖!”
“哎,这,孩子的脸六月的天,说变就变,又没事儿了!”
杵臼无奈摇头,又点了点头。
他这个妹妹,撒起娇来,全家人都拿她没办法。
见杵臼答应了,蓁蓁一把夺过他手里的竹枝,在高几前坐下来,捋着竹叶将昨儿生一切,事无巨细原原本本告诉了他。
事情讲完,她把株陈家族和壶夏家族作了一番比较,对陈跃选择壶夏家族,不肯去猛威将军家安慰之事,遗憾地摇了摇头。
此刻的她,既不是有求于兄长故意撒娇的她,亦不是平日活泼爱戏谑的她,更不是决定之事遇到阻碍变得固执的她,而是一个条理清晰而肃然审慎的她。
蓝玉般的明眸悠悠流转,其间闪烁着诚挚和信任的光芒。
1唐朝军事家、太常博士、常州刺史独孤及的《云岩宫风后八阵兵法图》碑,详细记载了黄帝和风后研创《八阵图》,“用经略,北清涿鹿,南平蚩尤,底定万国”,统一中原的事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