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埭的人都说,张胜利是让一条鲫鱼给咬死的。
小雨,平日里不常见的轿车填满了村里的路,张胜利的棺材摆在村路尽头的水泥场中央。邓栗做完最后一圈绕棺法事,招呼一旁职业哭丧的俩兄弟可以开始哭了。
邓栗是九龙山掌门,削肩细腰,长发用一截筷子半扎着,藏在道袍里的左手戴着黑色手套,二十郎当岁。
九龙山所有人都老死了,她就当了寡头掌门,人少有个好处,就是接点白事散活就能维持生计,优哉游哉。
日子跟武当、龙虎这种大派当然没法比,但好在邓栗也不求香火。
此时离抬棺上山还有半个钟头,张胜利家请来哭丧的俩兄弟正伏在棺材前大哭。两人由顶至踵都裹在丧服里,偶尔露出兜帽里的脸,让邓栗“咦”了一下。
真是一对璧人啊。
哥哥眉眼阴沉,两颊内敛,像美人雕塑埋上精魄活了过来。
弟弟则活脱脱是一个小雪球,仿佛往棺材上一滚,都能碾上一层雪白。
这种璧人村里不常见,但饶是如此,来吃席的亲戚的注意力依旧只集中在棺材上。
这大概是因为张胜利死得不寻常。
邓栗来之前听说,张胜利死的那一晚,村口粘满了鱼鳞。
银子般的鱼鳞沿着小路从村口一直蔓延进张胜利家的院子,然后攀上楼梯钻进他房间。在房间里发现他的尸体时,满屋子都粘满了鳞片,月光一照,银辉闪烁的屋子仿佛都能
流起来。
没人知道这些鳞片是从哪儿来的,只说张胜利被女孩戴了帽子,受不住上吊了,匆匆下葬,还找来了九龙山的邓栗做法安魂。
那对璧人的哭丧终于结束,张胜利的叔叔舅舅们准备上前抬棺,棺材里却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叔叔舅舅被吓了一跳,面面相觑。但过了个几十秒,什么也没发生,他们只当听错了,又继续上前。
“咚——”
那闷声再一次响了。
这回所有人都听清楚了,声音确实是从棺材里透出来的。
亲戚们没见过这种事儿,但不约而同想起那一晚的鱼鳞。有人低声念了“鱼”这个字,跟着这声音层涛涌沫般在人群里转。
邓栗盯着棺材,也觉得不对劲。
僵尸这种事确实有闹过,各门各派对这事儿也都有说法,简而言之就是一个人如果命格太重,因果却太浅,就容易受不住命而枉死,这种情况下很有可能出僵尸。但眼前这个张胜利生前不过是一两二钱的“身不由己命”,完全不是这种情况。
她想上前查看,钉棺材的长钉却一点一点升了上来。
看来刚才刺耳的响动就是钉子往外钻的声音。
“咚——”
“咚——”
“咚——”
棺材里的闷响开始密集地往外透。像行军前的鼓声,等钉子彻底钻出来,棺材里得有千军万马往外涌。
邓栗叹口气,说了声“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随即像个街头混混一样掰响一串指节,
走向棺材。
就在这时,哭丧兄弟中的哥哥扑到棺材前,对着棺材盖“啪啪啪”连拍了三巴掌,棺材晃了两下,立刻安静了下来。
邓栗皱了皱眉头:“千叶手?稀奇了,一个哭丧的怎么会少林的千叶手?”
哭丧哥哥见棺材安静了,抹了一把眼泪对张胜利爸爸说:“没事了,给我个锤子,把钉子敲回去就能出棺材了。”
没找到锤子,哭丧哥哥随便找了块砖沉沉敲钉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