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言不發的掉頭就走,出了湖心亭,大步流星的直往自己所住的摘星閣而去,從頭到尾,雲裳都不曾略一回頭。將至摘星閣時,她的腳步方才緩了下來。而身後,也適時的傳來了沅真的聲音:「雲裳!」語聲之中,更帶了明顯的責怪之意。
生生止住了腳步,雲裳惱怒道:「沅真,我真是不明白,她這又是何苦來由?」
她只一頓,身後的沅真便已趕了上來,靜靜在她身邊站定了,沅真淡淡開口:「難怪小姐不肯留你在平京,這幾年下來,你這性子竟是絲毫未變!」
冷哼一聲,雲裳不快道:「我只是不懂,那百里肇究竟好在哪裡,竟值她這般委曲求全?」見沅真默然不語,她的聲音不覺更大了三分:「與其如此,倒還不如回去郢都……」
她不提「郢都」也還罷了,一提這兩個字,沅真卻忽然的變了面色,冷叱出聲:「住口!」雲裳一驚,下面的話便再說不出來,只抬眼去看沅真。一張俏臉冷若冰霜,平素溫和若秋水沉斂的眸中更是寒意凜冽:「郢都?你倒是說說,郢都有什麼好、有什麼值得回去的?」
她的語調依舊不高,吐字卻異常清晰,一字一字的,吐得極其清晰。然而這樣的沅真,卻沒來由的讓雲裳心中有些發怵,下意識的抿了唇,雲裳沒敢言語。
「四爺……早非當年的四爺……」深吸一口氣後,沅真冷冷道:「他弒兄篡位。逼死老王爺,我倒要問一問你,這樣的四爺。你真敢回去郢都?你就不怕落得死無葬身之地?」
雲裳不答,半日才道:「四爺……他與小姐自幼一道長大……」
她才說了一半,早被沅真一口打斷:「他與大爺何嘗不是自幼一道長大,老王爺更從來視他如同親生,結果又是如何……」這一串話,卻仿佛是從她心中噴薄而出的一般,卻是說的又急又快。與先前大不相同,及至說完,一張俏臉更早漲的通紅。顯然氣憤已極。
雲裳連著幾次被她截斷了話語,心中也不免氣惱,當下抿了唇道:「由來天家無親情,兄弟爭位。你死我活。也並非由他兄弟始。話說回來,若是大爺在帝位之爭中占了上風,今日死的是四爺,我倒想知道,你會偏幫著誰說話?你說老王爺是四爺逼死,又有什麼證據?」
見她猶自嘴硬,沅真不覺更是氣惱:「大爺與四爺,誰死誰活。與我有何干係?我只是想不明白,四爺為何偏偏就不肯放過老王爺。老王爺對他如何,但凡生了眼睛的,誰看不出來。結果呢,他前腳才剛登基,後腳便召了老王爺入宮,再之後不到二月,老王爺便忽然暴病死了,不是他逼死,還能是誰?」
雲裳不答,半日才氣悶道:「我只是不喜歡那個睿親王!」說到最後,這個才是她真正與遠黛置氣,又同沅真爭吵的原因。她受不得遠黛的委曲求全,更看不得百里肇的淡定自若。
聽她這麼一說,沅真也不覺沉默了。好半日,她才道:「睿親王待小姐其實是不錯的!」
悶悶的低了頭,踢起一塊腳邊的小小石子,雲裳又道:「還有那個岳堯!賊眉鼠眼,真是怎麼看都不順眼!你……真要嫁給他?」
沅真一怔,忽然之間,目光卻已柔和下來:「我總是要嫁人的!」她道,語氣卻已恢復了先前的平和溫柔:「岳堯,他對我很好!我想,這輩子,也未必會有人比他對我更好了!」
雲裳撇嘴,半晌道:「算了,不說這個,我喝酒去了!」言畢足尖輕點,恰似燕子翔空一般,轉瞬之間,卻早去得遠了。目視她離去的背影,沅真卻不覺苦笑的搖了搖頭。剛才有那麼片刻,她真有一種衝動,想要詰問雲裳一回,看她是否已敗露了自己等人的行蹤。不過這會兒看來,卻是不曾,只是……花精油一事若傳了出去,只怕行蹤敗露,只在早晚了。
…………
靜靜坐於湖心亭內,遠黛慢慢的啜飲著盅內的茶水,心神卻早飛出千萬里外。沅真能夠想到的,她自然也能想到。那個人……已登基近五年了。五年時間,說長不長,說短不短,也足夠他除盡不服之人,打造純然忠誠於他的王朝了吧。
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在大越江南一地安插些人手,其實也在情理之中。只是沒料到,平白弄出個紫蘇之事,居然就這麼將自己的行蹤透了給他了。
也許……自己該再稍稍的給百里肇透透氣,免得他找上門時,他還一無所知……
她正想著時,身後卻忽然的傳來一聲叫喚:「眉兒……」陡然聽得這一聲叫,倒驚得遠黛身子一僵。說實在的,這種說曹操,曹操就到的感覺,真的算不上好。
定一定心神後,她站起身來,轉頭看了過去。百里肇正信步的走了過來,沉邃的目光在湖心亭內一轉:「沅真與雲裳怎麼都走了?」他若無其事的問著。
沒好氣的給了他一個白眼,遠黛淡淡道:「王爺這回兒過來,難道竟是來找她們的?」
愕然苦笑,百里肇忙道:「這話卻是怎麼說的?我來,自是要找你!」
斜睨了他一眼,遠黛揚眉:「是這樣嗎?」。看神情,倒似乎並不如何相信他一樣。
見她擺出這副模樣,倒讓百里肇頗有些哭笑不得起來。索性不再多言,只舉步過去,在遠黛身邊坐下。因先前沅真的吩咐,石桌之上卻只擺了三個茶盅,百里肇目光一動,便伸了手去,行若無事的取過遠黛面前的那隻茶盅,送至唇邊,淺淺的啜了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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