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唇輕輕一揚,遠黛沉靜道:「娘娘若是想去,誰還敢攔著不成?」
這一句話,聽著頗為尋常,但細細咀嚼起來,卻似話中有話。若放在平日,蕭後聽得這話,怕不免便要鳳顏震怒,然而這個時候。她卻忽然只覺得心中悵悵然的,竟沒有一點怒意。長長的嘆息了一聲,她慢慢的道:「你說的對!我若是想去。敢攔的人不會攔我,會攔我的人也攔不住我!」這個天下,敢攔她,也能攔得住她的人,如今也只剩下了一個而已——她的丈夫。大周如今的帝皇:延德帝。而她所以不去,自然也有她自己不能為人所知的緣由。
遠黛正襟危坐,垂眉斂目,似乎壓根兒也不曾聽到蕭後所說的話,更沒覺得有什麼古怪。深深看她一眼,蕭後突然的嘆了口氣。眉目之間無由的閃過一絲疲憊:「遠黛,你比我想的更要聰敏得多,我如今忽然竟覺得有些後悔!」
輕輕搖頭。遠黛語聲淡靜:「皇后娘娘在深宮多年,無論閱歷或聰敏,又豈是兒臣所能及?皇后娘娘若是真心評價兒臣,兒臣倒寧可皇后娘娘能斥一聲愚鈍呢?」
嘆息的伸手拉過遠黛如玉的柔荑,蕭後也並不接她的話。只徐徐的道:「我如今只是後悔,當日為何竟沒有將你許配給聿兒!」一面說著。她卻抬了手,輕輕拍了一拍遠黛的。
不料想她會說出這番話來,遠黛驟然一驚,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好了。好在蕭後也並沒打算再同她說些什麼,縮回手後,朝她輕輕一擺,她淡然的吩咐道:「你退下吧!」
遠黛本也不願與她多言,得了這麼一句話後,心中倒是再樂意不過,當下站起身來,靜靜一禮,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蕭後也不言語,只目送她舉步裊然而去。
遠黛才剛退了出去,外頭卻已有人輕步的走了進來,低低的喚了一聲:「娘娘!」
進來的卻是一名女官,年紀也在四旬左右,生得肌膚瑩潔細膩,適中身材,眉目容色雖遠不及蕭後,但也清秀端正,算是個百里挑一的美人。瞥見是她進來,縱是心緒煩亂至極,蕭後仍是微微一笑:「你來了!」說著竟抬手一指遠黛先前坐的地兒:「坐吧!陪我說說話!」
那女官竟也並不拘束,謝恩之後,竟真就在那處坐下了,看那樣兒,對此竟早習以為常了一般。不過這點倒也並不讓人覺得奇怪,她是西晴,是這鳳儀宮中的掌事姑姑,也是當年蕭後入宮時的隨嫁丫鬟。跟在蕭後身邊這麼多年,誰還能比她更有資格。
「娘娘這是怎麼了?」見蕭後許久不語,西晴終究低聲的問了一句。
不無疲憊的搖一搖頭,蕭後苦笑道:「我只是忽然覺得,這件事兒終究是我做錯了!」西晴也並不問她,只疑惑的拿眼去看她。目光不期然的重又落到了宮門之上,蕭後淡淡的道:「這個九丫頭,當日我真不該將她指婚給老二的!」
西晴聽得眉目微動:「奴婢在旁看著,倒並不覺得睿王妃如何出色呢?」
嘆了口氣後,蕭後終究還是沒說什麼。事實上,對遠黛,她也說不出什麼來,只是心中莫名的覺得,這個女子太沉靜安穩了,雖然她確信,她應該什麼也不知道,甚至她今天說的這些話,其實也並不能代表什麼。但她實在是太敏銳了,敏銳到甚至不用你開口,她也能覺察出什麼來。這樣的女子,便是自己當年也是多有不及的吧!她暗暗想著,忽然便意興索然。
…………
遠黛舉步出了蕭後寢宮,早有宮女迎了上來,行禮問道:「王妃這是要往哪裡去?」略一思忖之後,遠黛索性道:「這會子時間還早,你且帶我去尋一個清靜所在,略坐一坐吧!」那宮女聞聲,少不得答應了一聲,上前一步,引了遠黛一路往西行去。
大周的中秋宮宴,通常都在聽月宮舉行。而遠黛所要去的地方,既要離著聽月宮夠近,以方便她準時出現,但這個地方也不能太近,畢竟這個時候,正是聽月宮最著緊的時候,周遭自然也就清靜不起來。那宮女倒也伶俐,一路引著遠黛去了聽月宮側邊的流芳居。
流芳居與聽月宮只有一水之隔,坐在流芳居外頭的流芳亭內,既能看到聽月宮中人來人往的景象,卻又並不至於太過喧鬧,唯一的不好之處便是,流芳居此刻早已有人在了。
在看清了流芳居內的那人之後,遠黛終究放棄了另尋一個所在的打算,回頭吩咐那名引路過來的宮女道:「煩勞你過去鳳儀宮,告知睿親王府眾人,就說我在這裡!」侯那宮女去後,她才舉步,一路往流芳亭行去。她才剛到了流芳亭外,亭內之人其實便已看到了她,只因與她一向有隙,因此不曾理睬她而已。此刻見她過來,少不得撇了撇嘴,卻仍是不曾言語。
只是那人雖不言語,她身邊伏侍的宮女卻是不敢,忙忙的朝遠黛行禮。朝著諸人稍一擺手,遠黛也不多說什麼,便走了過去,在流芳亭內坐了下來。她原就不是那種喜歡拿熱臉貼人冷屁股的人,對方既不說話,她自也懶得主動開口,只閒閒的抬眼看向聽月宮所在。
聽月宮乃是後宮之中地勢較高的一處宮殿,因地勢既高,左近又甚疏朗,於賞月甚為合宜,故而才被選為中秋宮宴的所在。既是中秋宮宴,又怎少得了賞月,因此這場宮宴,卻並不是在宮中舉行,而是在宮外。聽月宮外,這會兒席位都早設好了。上處,正擱著一張龍幾,兩側分設矮几,正中處,卻搭了高高的戲台,一切顯得中規中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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