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姐是那么说的,我听见了。”卓珊坚定地站在了二姐一边。
“说过。”泉子也附和媳妇。
“怎么样,他俩都听见了吧?即使你们没听着,我掏钱买的房,你们这房子不要了,想给别人,是不是听听我的意见?我不是想占这个房子,是希望这个房子给你们晚年一个保障。”
“那已经给了,你说咋整?我们不能眼看着她死!”
“妈,爸,我就不明白,你们明知道房本已经改了,刚才还跟卓玉一唱一和的敲打我,想让我再为换个大房子掏钱?我养活你们是义务,我凭什么还养活他们?他们拿过我多少钱你们不知道吗?那都是我的血汗钱!爸,妈,你们这样太让人心寒!”
“等赶明儿个还给你!”杨双花强硬起来,“你寄回来一万九千出头,我和你爸身体还行,以后捡破烂儿还你!”
卓玲一下子哭出了声:“妈,你这记性不错啊?我是按一万九人民币寄的。也许你现在觉得钱不多,可那是我每天工作十四个小时攒的,还向老板预支了工资,给你们寄完37oo澳币之后,我兜里只剩下1块3澳币,换成人民币七块钱。但当时,我没去想自己怎么用这1块3澳币支撑十天的生活,心里只有自豪,因为我终于可以为我的爸妈买一个栖身之地,让他们从今以后不再居无定所!”
“你们欺负我妈妈!”管毅彤喊完这句话也两眼通红。“妈妈,别在这儿了,我陪你回家。”
卓玲起身欲找鞋,卓珊上前安抚二姐,突然一声怒吼在整个房间掀起巨震:“你个王八犊子玩意儿,杂种x的,没事闲的在我家里挑外撅!xxxxx!”
是杨双花在骂卓珊。特别难听。虽经过四十多年县城文明的熏陶,她依然改不了说脏话的毛病。
泉子忽地站起:“媳妇,走,回家。”
“你骂自己的孩子的骂这么难听,实际上你骂的不是自己吗?”卓玲边穿鞋边说。
“你也滚xx蛋,损我们两个老的跟损三孙子似的,有俩儿钱装xxxx!”
卓玲穿上鞋和衣服:“妈,你做为一个母亲,当着我儿子的面用脏话骂我,如果你不正式向我道歉的话,我不会再跟你见面。你们保重!”
这时,大门响,卓玉和柱子拎着点蔬菜进来了。一看室内气氛不对,“怎么了这是?”
卓德广喊:“走什么走?你妈说话就那样,你们又不是不了解她!”
柱子劝大家都坐下。
“因为啥呀?”卓玉问。见没人吱声,她又敏感地追问一句:“是不是因为我呀?”
“还问啥?因为一个破房子把人都得罪光了,逼着我给她道歉!”杨双花气哼哼地回道。
随着一声凄厉的长嚎,卓玉已经扎到床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紧接着在一声漫长细弱的抽泣之后,卓玉没了声息。
众人连喊带叫,掐人中的,拍背的,卓玲没有上前,趁乱带着儿子出了门。卓玲不知道姐姐是花了多长时间研究原生家庭的本质,才能提炼出那么一句精辟的话:你要想改命,就得离这家人远远的。现在,她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完全赞同了。
“妈妈,你别生气,我和你一块回家。”
“你还是留下来给大伯过生日吧,告诉你个事,但目前得保密,跟谁都不能说,我们去澳洲的签证已经下来了,可能三五年内,你都见不到大伯一家。说心里话,这个地方,我再也不想回来了!”
看得出来,管毅彤比母亲还忐忑,他坚持送妈妈到长途客运站,“妈妈,你太不容易了!”
卓玲重又涕泪涟涟。不仅是跟娘家的委屈,还有命运被利昂抓在手里的恐慌。
“儿子,你要做好准备,我们到了澳洲会很难很难,比你经历过的任何时期都、难!”她本想用残酷这个词,但怕让儿子担心,还是用了个“难”。
“没事的,妈妈,我们住红房子那会儿多穷,但我最喜欢那个时候。”
他没有看她,低着头,用脚蹭着地上的残雪。傻孩子,他以为“难”都是和贫穷有关。
毅彤5到11岁时,卓玲一家人租住在一个五十年代建的苏联式楼房的半地下室里,楼是红砖的,涂成了褚红色,所以毅彤总管它叫红房子。那间十三米的出租屋只有上午的时候才有阳光从上半截窗子透过来,与另外一家人共用厕所和厨房。到处爬满蟑螂。卓玲最不堪回的记忆大部分来自那会儿。那是一段穷困的光阴,管立强没工作,没医保,光医药费就要花去家里一半的开支。因为在裕城没户口,孩子上学要花钱。卓玲没有一天不为钱愁,曾经二十块钱三口人过了一周。她怎么也想不到,这样的日子却是儿子最美好的回忆。孩子要求不多,无忧无虑的童年,有邻居玩伴,有个健全的家庭。卓玲难过地想,她给儿子的“美好”实在太少了。
毅彤把头扭到一边,似乎在看一棵光秃秃的树,或者是看落在枝丫上的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