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烨听她应得这般果决,一边打地铺,一边念叨:“我好待也算你救命恩人吧。可你看我这一路从进屋到铺床,竟连句好听的客套话都没捞着。”
柳明嫣闻言侧过身去,不搭话。
良久,烛台新蜡渐渐燃尽小半节。柳明嫣恢复平躺,斜眼看他也没睡,于是问道:“那天晚上,你怎么找到我的?”
祁烨同样侧目看过去,磨了半天,来了一句:“你猜?”
柳明嫣抿嘴,收回目光,知道他是故意隐瞒,转而问道:“你要回宫复命了吗?”
“不去。”
她心底缓缓拨动一颗小算盘,继续问:“是军械还没找到?”
“找到了。”
“那为什
么还不回城?”
过了好半晌,还没听到期待的答复,她眼带疑惑,扭头看过去,正巧对上祁烨的目光。
“因为你在这。”
他柔声低语,眼底清澈,不掺一丝揶揄,骤然落进柳明嫣的耳中,漾起一层红晕,激得她再次翻过身去,微卷被角。
此时此刻,那些她在心底反复演练打磨过好几遍的说辞,被一口气呛回去,堵在心口,扰得她心慌意乱。稍作喘息后,那股劲又仿佛变成寒冬腊月时烧壶嘴里升腾的热气,直冲头顶。
她掏手摸了摸微烫的脸颊,随即狠按了一把手臂的伤口,企图让疼痛来消解这不该有的一丝悸动。
上辈子轻信男人的下场还不够惨烈吗?这次不过是换了一个人来说罢了,本质并无差别。
现在时局虽尚未明朗,但有些东西已经在悄然改变了。她不能简单地依托前世对祁烨的故交,来妄下定论。
好听的话谁都会说,不差他这一句。
柳明嫣深呼气,兀自定了定神,从枕头底下抽出一把匕首。
这是松悦初登蓄奴场擂台时,杀掉第一个对手后,得到的奖赏。她一直将它看得极重。即使她后来进了相府,不再做那刀尖舔血的活计,只在她身边做些粗陋的杂势,这匕首她也一直带在身上,不曾放下。
而现如今匕首到了柳明嫣这,也就说明松悦将真正站在她身边,追随于她。
思及此,柳明嫣猛然收紧匕首的鞘身,她该走了,
松悦还在等着她。
冷风瑟瑟,夜凉如水。
地牢四周阴暗潮湿,只余中间木架处的两边,散发着幽幽的烛火。
“如何了?”
袁照同安坐于松木椅,托起一盏茶送至唇边,小心吹拂面上的茶叶。
几番挥打过后,巴卢甩掉那根五尺粗圆的鞭子,走到他面前低声汇报:“小妮子嘴硬得很,一句话也不说,怎么都撬不开。”
“这又是何必呢?”
说着,袁照同低头浅尝了一口画眉田庄新摘的茶叶,俄然皱眉,随后放下瓷杯,起身而立,边走边说。
“田间地头的四脚蛇遇到危险,尚且懂得断尾求生,及时止损。你一个小姑娘本该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又为何一定要把自己弄得这般憔悴?”他朝架子上的松悦走近,拨开她凌乱的发丝,垂手探了探那沥血的鞭痕,突地眸光一闪,自袖间露出一把尖刃,就着那伤口猛插进去,转动手腕,仍旧轻声细语,“你可知,在下家里就有一个小妹,与你也是差不多的年纪,长得玉雪可爱,看着甚是舒心。”
松悦闷哼一声,尽力维持面上的从容,盯着袁照同的脸,吐出一口血沫,恨声道:“话真多。”
“贱人别不识好歹!”
巴卢见她吐脏了主人家的脸,连忙上去递方巾,偏手向松悦的脸打过一巴掌,替人出气。
尖刃拔出,胸前立即血染一片。
地牢里灯火晦明,映着袁照同冷脸更寒。他接过方巾擦去下颌的
血污,自知无法从她口中套出些想要的答案,遂回身继续抹干净兵刃上的血,视线扫地,却无意瞥见一角青衫布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