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
……太蠢了……她不该再下来救段驰的……段驰是个通缉犯,但她还有家人、有爱人、有那么多未完的心愿……她该更珍惜自己的生命……如果她就这样不明不白死在河底,外公和妈妈一定会很伤心,还有成辛以……成辛以……成辛以……她才刚刚答应过再也不会离开他……
可救人是她的工作……是她的使命……
她穿的是白衣制服,即便并非真正救死扶伤的医生,即便明知危险……可她终究是学医之人,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一条生命死在自己面前……
……她做不到的……
……但如今,她却要死了……
……怎么会这样……她又要对他食言了……她可真是个坏人啊……她甚至还不曾好好对他倾诉过这些年的思念,她还没告诉过他,她曾经偷偷跑去警队门口傻乎乎地望着正门哭鼻子,这三千多天,她也好想好想他……比此时此刻思念氧气更甚……
……她还没有与他真正安安心心享受过婚姻生活……她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跟他说……好多好多话……她不怪他……她不怪他……她更爱他,更舍不得他……她不想离开他……她不该跟他脾气的……不该责怪他……结婚尚不足整月,她还没有好好陪过他……还没有彻底治好他的梦魇……
……如果她就这样死去……如果就这样死去……
……就这样……
方清月感觉自己晕晕乎乎,手指不自觉开始泄力,停止划水,整个人仿若陷入梦境,朦胧之中看到细长水泡也从自己口中徐徐吐出,她也开始陷入溺水的第二个阶段……正上方是生机,莹绿河水之上隐隐约约出现白昼尽头的晚霞流光,如璀璨琥珀,光影穿透水波,弯弯折折,明暗交迭,晃映在她的视网膜上。
但白昼就要结束了……
她游不动了……
真的游不动了……
她的白昼也会这样结束么……
……
恍惚之中,她似乎已经提前看到那一幕,外公和妈妈一身黑衣,悲恸至极地站在她的灵位前……她会和爸爸葬在一起……在北郊墓园……然后……然后爸爸会再一次来接她……温暖健康面容饱满……就像十年前那场白雾之中、似梦非梦的重逢一般……他们会互相倚靠着,一起等待其他亲人,有朝一日终究再次重逢……
……但……
……成辛以……
温馨白雾骤然散去……她的眼底映出他的脸,眉目焦急,惨白瘦削,眼眶猩红如有血注……她仿佛看到他靠坐在她的墓碑前,狼狈苍老,一瓶接一瓶地喝酒麻痹自己,看到他再也治不好梦魇,看到他彻底陷入崩溃……
……不行……
她不能就这样死去……
方清月睁开眼睛。
比起自己的生命,她还有更多想要保护的人,想要陪伴、想要治愈的人……她不能就这样离开他们……她不能就这样离开成辛以……
……成辛以……
……
不行……
……
方清月再次抬起手,努力挣扎着,对抗疲惫,对抗缺乏氧气而带来的生理性滞痛和晕眩,对抗着肌肉的酸痛,听到脑中渴望休息、渴望放弃的幻觉在尖叫,在极力阻止着她任何奋求生机的一举一动……
但她还不能放弃,她答应过不会再离开他……她努力眨眼,感觉眼睛快要瞎掉,手脚再次奋力踢蹬河水……
……
也许是幻觉,朦朦胧胧之中,她开始看到他的脸,恍恍惚惚,影影绰绰,她看到他拨开重重水波,棱角分明,唇角紧抿,眸中盛满白昼消逝前的最后一丝光,正朝她游近……
……成辛以……
……她不能死……
她冲着那翡翠碧波伸出手去,感觉到冰冷河水被冲开,一抹柔润的红色闪过,一只无比温暖的大手迎下来。
……
成辛以……
……
她就知道,他会找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