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幽暗,气息阴腐,但血腥气格外浓重。
这是成辛以对九号楼1o3室南侧房间的第一印象。
举枪喊出“不许动”的同一瞬间,他脑中冒出一个念头——如果方清月在场,她一定能迅判断出这个浓度的血气是否意味着房中有尸体、或者被挟持的孕妇的健康状态是否有异。
但当前情境不容再多须臾的分辨。
长方形地板上映出枪管形状的暗影,动线清晰,一闪即逝。下一秒,猛戾疾风伴随火药味骤然袭来。
成辛以猛地收退坚硬警用护臂,偏头闪身回躲,同时拦住身后最近的一个同事,一并迅遁入窗边墙后。
只在倾息之间,两粒子弹争先恐后,高压冲破雨滴和肉眼几不可见的窗玻璃碎渣,急射出硕大空洞的破窗裂口,纷纷击中房间外正对面、隔着一条沥青路的香樟树干,死死嵌入其中。
盛夏时节特有的季候风裹挟雨水,自室外吹刮进室内,另一道癫狂粗哑的笑声迎面顶上,由室内反向冲出室外,如同逆向冲撞的夺命火车头。
“姓成的!”
墙后的男人出刺耳的尖厉长啸,脖子两侧的粗大血管不住膨胀跳动,仿佛一头饿狼终于看到了渴求已久的诱人猎物,扯着脖子嘶吼,喉管里仿佛填满癫狂嚣张的沙粒。
“是你吧?我知道是你!我他妈记得你的声音!你终于来了啊!上次我在医院打人的时候,你怎么都没出面!我还以为你会来抓我!你他妈的是怂吗?所以只敢使唤外面那帮小喽啰顶替你,给你卖命?”
……
檐边的雨水重重浇在墙根下每个刑警的防弹头盔上。成辛以背靠外墙,肩侧贴紧笔直窗框,余光快确认了其他同事都安然无恙,便小幅抬起右手,通过平滑黑色亮面表盘的反射镜像,仔细分辨身后房中段驰所在的位置。
——房间西北角——
一个瘦弱颤抖的矮个子女人束手站在那里,浑身哆嗦得仿佛已经开始痉挛,苍白纤细的脖子被如拎提小鸡仔一样牢牢擒着,左手边是房门,右前方是个旧屋原本弃置的高柜子。厚重柜体和人质从两个角度共同将后面操纵之人的要害部位全都遮蔽得严严实实,只在人质颈边露出半寸空隙。
一根枪管从那空隙之中伸出来,刚才的两子弹显然就是从这根枪管中射出来的。空隙中同时还有隐约可见的少许正不断扭动的肌肉,即便只有一点,成辛以还是能清晰辨认出那肌肉来自于段驰的下巴。
从扭动的幅度,可以判断段驰神情凶煞,有寻常匪徒被警方围捕后合乎逻辑的惊慌和紧张,是之前别的解救人质任务中成辛以也曾在其他绑匪脸上见到过的;但还有一些另外的情绪,更接近于疯癫和亢奋,如同毒瘾作的毒虫看到不远处散落的白粉,急不可耐想要扑上去。
不过——
遮蔽柜体平行于墙体,但房间不大,房中景象一目了然——
一匪一质,明显就只有这两个人。
其他人呢?
难道觉异常提前逃了?弃车保帅、只留下一个段驰和人质刘亚楠?
但怎么可能……在这个多人犯罪团伙里,以段驰的力量和状态,怎么可能是“车”……
还是说……
……
他又微微侧转表盘,飞快确认人质的状态。
双手和嘴都被黑色胶带束缚住,长凌乱贴在皮肤上,满脸泪痕,双眼恐惧不已地盯望着窗外,双腿虽然颤栗颤抖,但站立的姿势还算正常,腹部周围的衣服上没有大片血迹,只有小腿和肩膀有一些暗红色,不像是自身的伤,更像是从其他地方沾上的……孕妇的身体状态看上去还算稳定,只不过这个人质到今天已经被关了太久,情绪必然惊惶慌乱,精神状态看上去也确实极差,毫无反抗能力,只一直出呜呜的哭声,含混出类似“救命”的叫喊。
成辛以皱紧眉头,视线抬起来,在漆黑雨幕中快寻找到斜前方另个角落里潜伏接应的孟余,左手在身前比了个手势。
——狙击视角怎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