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處置
這個夜當真漫長,據說有人在不遠處引燃了一場不大不小的山火,不少人擔心山林焚毀,風勢將火勢鋪開,已經趕去滅火了。
三更時分,漫天星河如水,倒映在澄溪之中,桓瑾之自帳中走出,謝泓好興致地在憑水而立,揚唇而笑道:「桓七好福氣,韶容夫人竟是一刻都不曾忘了七郎,想來你上次為了阿蘅得罪皇帝一事,她必也從中周旋了?」
桓瑾之體內滾熱的燥意還沒有消退,溪水邊的涼風吹得那鮮紅如血的頰染開沁涼如玉的光澤,華麗的紫錦袍上沾了蜿蜒而下的水跡,隱隱漾出朦朧而愜意的暗光。他低頭撫著胸口,沒有答謝泓的話,彎腰拾起一顆石子,將手腕割破了,汩汩的血液滴在雜草碎石間。他翻開手掌,讓猩紅的血沿著半截手腕墜落。
腳下墨綠的繁蕪綿延著一尺暗紅,謝泓負了負手,「你把她留在帳中了?」
桓瑾之淺淺頷,臉上隱約的一絲媚態被逐漸褪去。這種五石散里加了些別的東西,嘗了只覺得是尋常五石散,但實際卻大有不同。但桓瑾之知道,放血是最簡快有效的法子。
謝泓烏墨一般的修長的發,在深夜裡看起來漆黑飄逸,他走上前,將一隻玉瓶按在手裡,拔了紅布帛塞,漫作無意地替桓瑾之倒了些藥粉。
「傷敵一千,自折八百,不是聰明人所為。」謝泓收回手,散漫地將玉瓶收回來。
桓瑾之淡淡道:「我先前也不知桓邱有異動。」
「那他現在人在何處?」
「也在帳中。」桓瑾之的目光,深藏著一抹幽深的決然,他已動怒,「被人算計兩次,總也該回擊一番。」
如果不是太過熟悉桓瑾之,謝泓也不會知道,他現在已經因為巫嬈這件事而動了真格,只是——
謝泓笑起來,將手上的玉瓶捏了捏,神色看起來高曠而雅逸,半點沒有為他擔憂的意思,反而笑道:「謝輕澤是睚眥必報之人,這個天下人都曉得,他們猜不透你這種人為何與我為伍,殊不知,桓七郎也是這麼一個會餓極反撲的——」
他頓了頓,不遠處的濃如墨色的夜裡,灼眼的山火在逐漸熄滅,星星點點的火光在樹林之間閃耀,而最終歸於漆黑的寧靜。
「現在的韶容夫人可沒有盡興,」謝泓眨了眨那雙溫和而促狹的眼,「現在看你,是否願意為她留最後一些顏面。」
「她畢竟是韶容夫人,陛下現在只怕對我深恨入骨,太絕情了於我也未必是好事。」
桓瑾之微顯冷漠的口吻,讓謝泓不可小視,他認同地點頭,「也對,這一回可沒有韶容夫人護著你了。」
他微微一笑,拂開衣袖走回自己的白帳,不遠處巫蘅披著雪白的袍,北風有些冰涼,她的鼻頭凍出了縷縷嫣紅,謝泓的微笑柔潤下來,撫著她的手,放在手心裡暖著,「怎麼醒了?」
為何會醒,自從上回巫蘅大半夜被人擄到城外之後,夜裡她便更加警覺而淺眠,謝泓離開她自是有所覺察的,後來又聽到人說附近生了山火,不禁想出來探一探,好在沒等太久,他又折回來了,方才在溪邊仿佛是與桓瑾之在說話。
她疑惑地問道:「出事了麼?」
「不算太大的事。」謝泓挑了挑唇角,眼波宛如寧靜的流水,澄澈的月光一般,又宛如微風拂過山澗,「韶容夫人讓人在山頭縱了一場火,刻意做了些混亂場面,她收買了桓瑾之的人,決心故技重施,尋花探柳,與桓瑾之燕好敦倫,成周公之禮。」
什麼尋花探柳、什麼敦倫周公,就是下流!
巫蘅的臉色微微一白,「事成了麼?」
謝泓笑道:「桓瑾之又不是傻的。除我之外,大約沒有人知曉,桓瑾之此人極善隱忍,謀定而後動,又何況是區區一點五石散。只不過這次卻讓他發現,原來他的心腹竟然倒戈相向,合謀你的嫡姐暗害於他。說實在的,阿蘅,你的嫡姐當真蠢得讓我肅然起敬。」
不知道這話是不是連帶著將巫蘅一併也算進去了,終歸巫嬈和她是一家的,巫蘅瞪了他一眼,努了努唇道:「那現在那邊是什麼情況?」
謝泓執著她的素手往回來,清潤的眸泠泠然,如湖如溪般瀲灩著,「投我以木桃,報之以瓊瑤。五石散和媚藥那兩樣東西,自然是該讓巫嬈和桓邱一道消受的。你的嫡姐尋花探柳之欲也算得償圓滿了,我原本想著這時便把山上那群傻瓜叫下來,一起沖入桓瑾之的營帳看場好戲,桓瑾之太也謹慎,不肯叫這醜事敗露,上達天子處。」
原來桓瑾之是打算暫且放過巫嬈,巫蘅輕輕碰了碰他的胸口,嗔道:「謝十二,你心怎麼這麼黑?」
謝泓抿唇,噙著淡淡的笑,卻不怎麼說話。
天下人怎麼會錯看他?謝泓原本就是一個錙銖必較的人,去年巫嬈指使人要侮辱巫蘅的事,她就算忘了,他也全替她記著。
想到當年回報的手段,謝泓的笑意泛冷起來,「想來當時的二十個裸男,也不足讓你嫡姐滿意。」
加上後來的桓九、皇帝,巫嬈竟還有心思打桓瑾之的主意,嘖嘖。
五更天時,山間縹緲著一層若有若無的霧氣,朦朧而寧靜到極致的清溪流水之音,淙淙涓涓地自溪石上淌過,撲滅山火的人疲倦歸來。
江庚憋了許久,正要出恭,與身旁的人蕭邑說了一聲,便提著衣擺越開人群往側面走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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