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李侍郎又开口了。
“皇上,太子已承认殿前失仪,容臣谏言,请皇上下旨,罚太子侍妾誊抄《女戒》百遍,鞭笞十杖,以儆效尤。”
听到李侍郎的谏言,众大臣们又是一片哗然,讨论的声音比之前高了不少。
盘获心里冷哼一声,道:“李侍郎,殿前失仪的是孤,怎么罚的是孤的爱妾?”说到“爱妾”二字时,盘获还加重了语气。
听到盘获再度开口,大臣们都立马安静了下来。
“太子殿下一向德行俱佳,今日必然是被女色所惑做出出格之行为。惩戒,必然要从源头解决。”李侍郎挺直腰板,大无畏地说。
听到他这么说的大臣——特别是站出来支持他的大臣,瞬时冷汗蹭蹭,开始后悔站出来“附议”了。
“从源头解决?”盘获玩味地说着这几个字,然后缓缓开口,懒懒地语气状似漫不经心地说,“要说源头……孤这个爱妾,追根溯源来说,可是父皇全力主导她入的太子府呢!是要从这个‘源头’解决吗?”
盘获说完,整个云和殿顿时噤若寒蝉。
大殿安静极了——不知是因为盘获说话的语气太过阴冷,还是因为他话语中隐隐透着的“大逆不道”——总之,他一说完,都静了。
在这样极其安静的当下,各位大臣们连呼气吸气都不敢如常——就怕呼吸声音突兀而被引起关注。
提出“从源头解决问题”的李侍郎听到盘获说完,也惊觉到自己之前太急于要定那太子妾室的罪,而不小心说错话,这才落了话柄,被太子倒打一耙。
他现在也有些后悔了——后悔接受了某人的请托,要他找机会给太子那位“紫夫人”一些惩戒——他应承下来后也一直没有机会,正巧今日早朝前生的事一幕,让他突然心生这么一“计”……
但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现在无论事态如何展,他都只能硬生生地接着……李侍郎焦急地等待着皇上表态,等了良久,建兴帝终于出声了。
“咳,太子已二十有一,朕一直想着要给太子好好张罗一门亲事,却一直未果。没成想到上元节夜竟生太子遇刺之事……太子受伤病重,身边也没个亲近之人伺候……正巧柳大人推荐了不错的人选。在柳大人的极力主张之下,朕便下旨为太子纳了妾。据闻,太子非常喜爱柳大人的这个义女,朕属实倍感欣慰啊!一度认为朕的这个决定没错。”建兴帝将给太子纳妾事宜娓娓道来,言辞之间尽是情真意切。
群臣附和称赞建兴帝的“爱子心切”“父子情深”“用心良苦”。
建兴帝心中颇为满意大臣们的表现,他捋了捋胡子,突然长长地叹了口气,话锋转了个方向。
“却没曾想到……现如今,李大人提出这个妾室有极大的问题……既然她是柳大人推荐的人选,那么,柳爱卿,你认为如何?说来听听。”
建兴帝在一番“感人肺腑”的言后,将问题又抛给了柳清旸,说话间,他还暗示地看了看柳清旸。
被点名的柳清旸接到了皇上给的“信号”后,非常坦荡地站到了中间。
他的姿态非常恭敬地说:“皇上,臣的这个义女您也知晓,她父母早逝。臣念及她的父母与微臣是世交,一直也想着为她寻一门好亲事。当皇上提起为太子找个亲近之人时,微臣带着想要给故交遗孤一个好的下半生,便动了私心厚颜无耻地举荐了自己的义女……她十多年来一直生活在乡野间,没有生身父母教导,且臣平日因为忙于公务也疏于管教,导致她不如京中闺门女子般知书达理、礼仪规范……臣有罪,请皇上降罪。”
诉说“衷情”到一半,柳清旸突然“咚”的一声跪在了地上,双手贴地请罪。
“爱卿快起来,你何罪之有?现在事情已经生了,爱卿就想想如何解决吧!”建兴帝连忙叫柳清旸起身,但柳清旸一样跪拜在地。
柳清旸继续说:“常言道,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既然她已经入了太子府,便是太子府中之人,臣就算是身为她的义父,也无权去管教她。然,现在她身为太子府的一员,一言一行皆代表着太子,如果不加以惩戒,怕会引起不良之风……臣附议李侍郎的谏言,罚抄《女戒》百遍。至于鞭笞十杖……毕竟她也是一名弱女子,且太子殿下又极为宠爱,臣建议免罚此项。”
听到柳清旸这一番进退有度、包含“大义灭亲”之意的言,众大臣们无不在心中叹然——还得是柳大人啊,没有什么话是他说不出口、没有什么事是他做不出的呀!
“好!”建兴帝忍不住拍手叫好,准备下令,却被盘获打断了。
“父皇,儿臣可没有‘认罪’啊,怎么的就讨论起了惩罚?”盘获轻蔑地扫了一眼柳清旸,然后说道。
他这话一出,众人又是一片惊讶——太子怎么睁着眼睛说瞎话?他刚刚不是才说“属实”吗?更何况他们上朝前也都有看到……
“你方才不是承认了……?而且两位爱卿在陈述之时皇儿你并未反驳。”建兴帝说道,但视线对上盘获冷然的眸子时,他竟然有些心虚地移开了视线——目光似乎还在看对方,但实际上他看向的是盘获身后更远一点的地方。
“儿臣不过才说了‘属实’二字,李侍郎倒是不给孤说下去的机会,噼里啪啦就给孤的爱妾定罪了。”盘获表情清冷,面无波澜,几乎看不出他现在的情绪——说是几乎,是因为他身上散的怒火是显而易见的。
建兴帝也不敢打断他的话,任由他进行一一反驳。
“其一,紫儿确实与儿臣一道上朝,正确的说她是送孤来上朝的,她并未进宫,甚至没有进入到大殿之内,从何说一起上朝?又何来纵容一说?现在与儿臣一起上朝的可是诸位大臣,难道各位大人都是孤的侍妾不成?各位大人站在这里也是因为孤纵容?”
“其二,儿臣的爱妾好心送孤来上朝,却被一群饱读诗书、知礼义廉耻的大臣围观、评头论足,最后还要被拿到谈家国大事的云和殿来说道,一时之间,孤还以为到了市井街巷,身旁站的都是嚼舌根的村妇……儿臣不过是给自己的爱妾戴上帷帽——这样的举动却被说在调笑……这个罪,儿臣认了岂不可笑?”
“其三,李侍郎说孤未以身作则,到了宫门前未尽快入殿——孤下一回是不是要再子时在大殿内候着才叫‘尽快’?关于致使诸位法人忘记工作职责,在殿外扎堆逗留,讨论与国之社稷不相干话题……孤倒是要问,各位大臣还是三岁小儿不成?孤做什么就跟着做什么?我大缙朝有这般庸臣,不知是福是祸?”
他才说完,云和殿内便又陷入到了安静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