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先生一拍他脑袋,呵道:“不许说这种话。如果毋宁真出什么事,我们衡容会也不是吃素的。区区几个绺子,岂在话下?”
虽然岳为峮安排的甚好,何楚卿终究有一层担忧:“帮忙的事,顾司令一定愿意。但我们,对于司令来说,是敌是友尚且未定。如果司令看不上我们,不是反倒引起他注意了吗?”
俞悼河一咧嘴,道:“那就做了他。一个当官的罢了,对他虎视眈眈的人可不少。”
何楚卿冷笑一声,道:“你可别太拿自己当回事了。动顾还亭,下辈子吧。”
岳为峮念起在玛港的事端来,恍然想起来:“对了,焉裁,你和司令早年有些交情。倒是也知道他是个。。。他是个刚正不阿之人。可我已经托付市长替我向顾先生说情,以三十万的军饷作见面礼,他倒是收了。”
何楚卿心里猛地一动。
以他对顾还亭的了解,他必然不会认为岳先生是善流,如此一来,有钱不拿岂不是蠢货一个。
何楚卿不觉笑起来:“那便是承情了。先生,以我对司令的了解,您大可以放心。”
俞悼河不轻不重地嗤了一声。
岳为峮没理他,而是继续对何楚卿道:“我已经安排好,为了此次的事情,要好好招待顾司令。预备好的接风宴在欢晟酒楼举办,请帖也已经下。在那之前,我们需要先单独宴请司令,焉裁,你一定得去。”
何楚卿料到早晚会有他们正大光明相见的一日,只是没想到天时地利人和赶的如此凑巧。
那就先不去找他了,他想,到时候叫他大吃一惊。
那点惶惑不安却不合时宜地冒出头来,狡黠地在他心底一晃而过,只留下一串不见尾的痕迹。
第二日,是个晴天,万里无云万里天。顾司令的私人宅邸原本坐落在租界最僻静的地段,此时却罕见地熙熙攘攘。
“要知道,当今的虹海大致势力范围可以分成这么几个——公共租界、法租界,还有我们国人的管辖范围。”
少年人穿着学生装,煞有介事地背着手在司令眼前来回晃悠,嘴里念念有词。
“而在咱们国人的地界呢,除去官、军,能一手遮天的大亨就要数岳先生,剩下几个有名望的大家,就像穆、周、方,能耐有限,其中只有方家老爷、穆家老爷和周大少爷在商界最活跃。”
许奕贞听他讲的头头是道,惊奇了一下:“真行,我以为你就在这读书呢。”
薛麟述蹙起眉头一摆手,不耐烦“嘘”了一声,又说:“特别要提一句,岳先生白手起家,另有两个大亨和他齐名,但也不过是齐名而已。公共租界从早先就不安生,前有工人罢工闹出命案,无所事事的地下流党和洋人又多在此乱蹿,国人烦那群洋人烦得要死,短时间内蹦跶不起来,可以暂且不提。”
连夜的宴请比行兵打仗还要命,简直让顾司令提不起精神来。
他脸上带着点宿醉的痕迹,忍住了一个哈欠,觉得面前这位实在聒噪。
听见声音,薛麟述迅抬眼觑了一下,对上句补充道:“几年之内,公共租界绝对蹦跶不起来,司令放心。”
司令也不清楚自己哪里不放心,潦草地点了下头。
第二次中原大战后,顾还亭下野,薛麟述也就离开军队,被家里妥善安排在虹海读公学。
这还是他们两三年后第一次相见,薛麟述哪肯放过这个臭显摆的机会,巴不得地揪着司令耳朵给他讲虹海。
“而除去一些零零散散进入虹海的政客和地下流党,此地主要的势力就是虹海政府、商界大亨和军官,也就是咱们啦。”薛麟述长了一张带婴儿肥的脸,那一点得意也不招人烦,“虹海政府和岳先生一向有生意往来,算是一个潜规则。最臭名昭着的要数虹海政府冠冕堂皇贴出的一纸禁烟令。他们这禁的一手好毒——只禁别人,不禁自己。当然,这个官商勾结的潜规则,别的租界也都一样。”
司令终于话:“说了这么多,你对绺子了解多少?”
“绺子?”薛麟述一愣,很快接上,“他们盘踞在山头,偶尔打个家劫个舍,没听说有什么大动静啊?司令,他们一伙散客,碍不着我们吧?”
许奕贞瞥了一眼司令,觉得是时候说话了:“昨天市长宴请我们,这南方菜要给我吃吐了。。。他早早就有意拉着我们一起勾结了,给我们三十万钞票——”
薛麟述自以为会意,义愤填膺地拍桌:“啊呸!三十万大洋就想收买我们军,拿我们当什么使唤?我们绝对——”
“答应了。”顾还亭懒在座位里一抬眼,“为什么不答应?军饷虽然暂且够用,但此地和洋人对峙,万一有什么突情况,全军拿你当枪使?”
薛麟述很有骨气地拱手弯腰,“司令好远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