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予小声问泳柔:“会了吗?”其他人还在说文胸话题,说隔壁班的谁谁谁“波涛汹涌”,互相打趣说你是不是羡慕了?她们用玩笑稀释了对青春期育这件事的彷徨,互相确认彼此身体的变化一致,像松一口气一样,这才能够坦然去面对。傍晚教室里没什么人,一帮女孩聚在一起,自带“异性勿近”的防护罩,饶是如此,她们说起这件事,还是将声音压得低低的。上一次回家,周予便将李的话讲给钟琴听,钟医生听了,颇有几分取笑意味地道破天机:那售货员想卖给她,当然要这么说咯。
哦……她想了想又问阿妈,那我用不用穿?
钟琴扫一眼她顶多能算上碧波微漾的胸前,淡淡笑着说,你想穿的话,阿妈买给你。内衣有很多种的,有些是为了美,有些是为了舒服健康,阿妈都给你买,你想穿哪种都可以。
李说:“你们两个什么时候这么要好了?还一起折纸。上次你们背着我出去玩,我还没找你们算账。”
这算要好吗?周予看看泳柔,可泳柔并没有看她。“我想学折爱心,小奇下个月生日,我要送给她。我们哪有背着你?要不,小奇生日那天,我们一起去县城玩,那天是周六。”
原来学折爱心,是为了这个。
“那个疯婆子要过生日了?那下次打球,我让她三球好了。你说的县城在哪里?”
众人讨论一番生日的事,手中的爱心则纷纷出师,各人拣走了自己最满意的一个去珍藏,剩下的全扔在周予桌上,有人来问李英语题,又有人来约心田去上洗手间,女孩们各自回自己座位上去了,方泳柔站起身,问周予:“你呢?生日聚会,你也来吧?”
周予捏着手中的爱心,她想答好,还没开口,方泳柔又说:“你能不能带着相机,帮我们拍拍照?”
她只点了点头。
生日有什么好过的?
这话也是她妈妈钟琴说的。
就前几天,她与阿妈谈论内衣的时候,阿爸兴冲冲地从书房走出来,说我们女儿是不是要过生日了?就下周四嘛!16岁生日,对不对?你想要什么?爸给你买。
钟琴嗤笑一声,说算了吧你。你女儿是95年生的,你自己算算过两天是几岁生日。
周伯生只好找补:虚岁嘛,虚岁16。要不这样,11号那天,爸帮你请个假,去学校接你回来。琴,你那天也不要上班了,我们一家三口,去泡温泉怎么样?
有毛病呀?书不读了去泡温泉?想吃蛋糕哪天都可以吃,想送礼物哪天都可以送。生日有什么好过的。你知道分娩有多痛吗?
阿妈说这话时,语气轻松,一直笑着,又对她说,小予,妈告诉你,不穿钢圈文胸,不会早早下垂,你知道什么事情更容易引起下垂?就是生孩子。乳*房下垂是人体衰老的自然现象,而生育呢,就是一件加女性衰老的事情……
她们家是从来不过生日的,只有周予惦记着外婆贪吃甜,每年买一只生日蛋糕去给外婆吃。小时候,有同学邀一整个班去麦当劳一起过生日,她没去,那年她8岁,她忽然意识到阿妈从没告诉过她她的生日,回家去问,阿妈说你生日四条杠,以前我还想着给你起小名叫四索呢。到了11月11日,放了学,她没去外婆家吃饭,自己靠着认公交站牌,一路去了阿妈上班的医院,可阿妈见了她,不与她说生日快乐,反而大雷霆,说你来医院做什么呢?你来了,妈也没空照顾你。在医院,我是医生,你要记得,我不能时时刻刻是你妈妈。
她挨了骂,不哭不闹,只问,你不想做我妈妈吗?
钟琴答她,有时候,确实不想。不如我们约定,你以后不要到医院来,给我留一个可以只做我自己,不做你妈妈的地方。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提起过生日的事,在物质方面,她是娇惯着长大的,自小应有尽有,什么都不缺,独独从没有收到过生日礼物,若去参加齐小奇的生日聚会,她是不是也该准备一份礼物?她一边想,一边收拾起桌上散落的各色爱心折纸,本想揉了扔掉,犹豫片刻,又逐个叠好,放进了笔袋里。她转过手腕,看腕上的白色卡西欧手表,上边的日期栏显示着四条杠。
生日有什么好过的。她对自己说。
齐小奇生日前夜,周予如往日一样失眠,她被邀请去参加一个生日聚会,她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慢悠悠地想着这件事。
她记着方泳柔向她讨照片的事,于是将在圣伯公庙与在排球场拍的照片全洗出来,又在商场的商务礼品店里买了一册精品礼盒样式的相簿,店员向她推销相框,她便也买了,想定了将相簿送给齐小奇做生日礼物,至于相框,便装入方泳柔要的那张合照,单独送给方泳柔。
会喜欢吗?
她望着天花板,慢悠悠地想着。
宿舍的窗帘没有拉好,月光与朦朦胧胧的夜色透入来。
生日聚会都玩些什么?是不是会玩蛋糕大战?那么衣服就会弄脏了……
忽然,有什么东西在她眼皮子底下动了一下。
是窗外。鸟吗?她转动视线瞧一眼窗外。
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她马上翻身,拿被子盖过脑袋。
是不是夜太深,鬼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