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個在鑄炮廠工作過的學者,站起來說道:「陛下,罐頭其實可用鍍錫鐵,封口處再鍍一層錫即可。」
鍍錫鐵,就是馬口鐵。
在歐洲,14世紀就出現馬口鐵,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大量用於製造軍用罐頭。而中國直到抗日戰爭,還無法生產馬口鐵,甚至就連馬口鐵這個名字,都源於澳門的音譯,因為罐頭早期是從澳門進口。
中國無法生產馬口鐵,是沒掌握電鍍技術。
14世紀的歐洲,當然不可能電鍍,使用的是傳統鍍錫法。
而中國早在春秋戰國時代,就已經會鍍錫了。甚至還掌握了焊接技術,三星堆出土的大型青銅文物,各個構件就是焊接上去的。
「你叫什麼名字?」趙瀚問道。
那個學者說:「回稟陛下,臣名叫江鎏,籍貫江蘇,家中開著冶鐵作坊,以前靠冶煉蘇鋼謀生。臣從小耳濡目染,對鋼鐵冶煉頗感興。從揚州大學畢業之後,隨導師一起借調到江西鑄炮廠。去年因功升做學士,今春調入南京欽天院。」
趙瀚說道:「你且講講,如何用鍍錫鐵做罐頭。」
江鎏詳細闡述道:「錫在常溫時展性很好,而且無毒,因此百姓常打造錫制餐具。陽明公當年謫居龍場驛,離開貴陽之時,就專門打造了一套錫制碗筷。而且,鐵器鍍錫之後,還能防止生鏽……」
「呵呵。」
沒等江鎏說完,就聽席間傳來一聲冷笑。
江鎏尋聲一看,正是參與研製瓷瓶罐頭的楊爽。
趙瀚問楊爽:「你想說什麼?」
楊爽起身拱手:「陛下,用鍍錫鐵造罐頭,如此簡單的事情,難道我們沒有想過嗎?其一,鍍錫需要用汞,汞有毒,即便加熱去汞,也根本去不乾淨。不信可在銀上鍍錫,去汞之後,銀器依舊發黑,這是汞沒有去乾淨啊。」他轉身質問江鎏,「閣下難道想讓前線將士吃毒罐頭?」
「並無此意。」江鎏連忙否認。
楊爽繼續說道:「其二,伱說用錫焊接罐頭封口,從古至今,焊料都是高鉛低錫。鉛有毒,你知道嗎?《本草綱目》有載:嵩陽產鉛,居民多造胡粉……鉛氣有毒,工人必食肥豬犬肉、飲酒及鐵漿以厭之。枵腹中其毒,輒病至死。長幼為毒熏蒸,多萎黃癱攣而斃。」
「研製罐頭,欽天院和軍糧廠合作,前前後後搞了六年。實驗了數十種材料做容器,方方面面都考慮到了,你張口就想把大家的努力給推翻?說話之前,先過過腦子!」
江鎏被斥得啞口無言,紅著臉說:「是在下之失,請陛下不要怪罪,也請研製罐頭的同仁海涵。」
「好說!」楊爽拱手坐下。
趙瀚抬手笑道:「不要怕說錯話,錯了改正便是。」
江鎏卻是個犟脾氣:「陛下,臣願參與研製罐頭,改進傳統的鍍錫之法!」
「可以,朕准了。」趙瀚非常欣慰。
志氣可嘉,但幾乎無解,想不加汞而鍍錫,想不要鉛而錫焊,必須依靠電能才行。
錫焊可以改進,把鉛換成別的,但加工起來效率不高。
鍍錫卻沒法改進,汞是根本繞不過去的坎。
江鎏一頭鑽進改良鍍錫工藝的死胡同,這輩子幾乎不可能有成果,科技進步之路就是如此冰冷無情。
眾人繼續用餐,江鎏卻吃不下飯,腦子裡想著改進方法。
他雖是犟脾氣,卻不是死腦筋。
熔汞鍍錫之法,從先秦到此時都未改進,想來是非常困難的事情。那就先從錫焊方面入手,找個什麼材料代替鉛,採用另一種錫合金來焊接封口(純錫也可焊接,但不耐低溫,北方冬天直接就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