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幾人收拾妥了河燈,放在河邊再回來時,河邊放燈、看燈的男女老少卻已愈發的稀少。而岳堯與沅真也已回來,均各面現詫色的望著百里肇。隨手取出兩錠銀兩拋給其中的兩名小販,百里肇頭也不抬的吩咐岳堯:「那兩人的,你給了吧!」
雖是一頭霧水,但岳堯自不會計較這幾兩銀子,當下答應一聲。取了銀兩來,打發了另外兩名小販。眾攤販自是笑逐顏開,連聲的謝著。而後喜氣洋洋的收拾了自己小攤,滿面春風的去了。百里肇則取過自己的雙拐,起身拄了那拐,不急不慢的往河邊行去。
先前那名攤主所以一直守著,卻是在等他所坐的那個小杌子。眼見同伴與自己一般皆各得了好處,洋洋的去了。心中也不無憤懣,畢竟他可是伺候了這兩位主好半日,結果到了最後,所得收益竟與其他幾人並無差別。雖說如此,但這會兒見百里肇如此,他卻仍是忍不住叫道:「不知客人買了這許多燈,是要放呢,還是要帶了回去?」
百里肇隨口應了一句:「自然是要放的!」
這話一出,其他人倒也還罷了,遠黛與沅真卻已在旁面面相覷,各自臉上都有愕然之色。放,這數百盞燈,隻眼前三人放,卻要放到幾時去?
那攤主其實也頗愕然,猶豫一刻,才開口道:「客人腿腳不甚方便,我這杌子,便先借客人用一用吧!用過之後,可放在那橋洞下,等明兒我再來找回便是!」
百里肇聽得笑笑,當下回頭看了他一眼,道:「你倒好心!也罷,我也不白借你的!」口中說著,已自伸指一彈,一件物事已應指彈出。那攤主倒也眼疾手快,忙一把抱住了那物,見果然又是一塊五兩重的銀錠子,臉上早都笑開了花。他所以想著要借這杌子給百里肇用,其實也是不無小心思的,如今眼見心愿得償,先前怨氣早已一掃而空,欣欣然的謝過了百里肇,這才收拾了自己的攤位,獨留那張杌子,又與四人行了禮,這才去了。
只這一刻的工夫,閶門左近的人,卻又離去了許多,眼看著已是寥寥無幾,先時熱鬧非凡的水道一時之間亦顯得空蕩、寂寥,讓人陡生一種繁華落盡後的悵惘傷懷之情來。
沉默了一刻,站在水邊的遠黛才自苦笑的開口道:「你……真打算放完這些燈?」
神色自如的頷,百里肇平靜道:「逝者已逝,先前之燈,不過用以追思而已!如今所放,才是真正的祈願之燈!」說著,他竟拋了雙拐,慢慢的獨力站了起來,同時穩住自己的身體,淡淡吩咐岳堯道:「岳堯,你帶沅真提兩簍燈過去那邊放吧!」
這會兒岳堯也已意會到了百里肇的意思,答應一聲之後,也不多言,便自上前提了兩簍燈,又朝沅真使了個眼色,卻往另一邊去了。百里肇這忽然丟了拐杖,不扶不靠的站了起來,著實唬了遠黛一跳,幾乎忍不住便要訓斥他幾句,然見岳堯在旁,終於將話咽了下去,只下意識的上前了一步,準備隨時伸手去攙百里肇。
百里肇也不言語,只穩穩的站著,及至岳堯等人去的遠了,他才忽然回頭對遠黛一笑:「你放心!」很顯然的,他是早覷破了遠黛那份暗藏的擔憂之心。
蹙一下眉頭,遠黛終究淡淡道:「腿是王爺自己的,別人再如何不放心,其實也是無用!」她雖這麼說著,但言語之中卻明明白白的透出對百里肇此舉的不滿。
百里肇笑笑,倒也並不與她爭辯,稍有些笨拙的前行了數步,居然就半蹲了下來,遠黛看著,不免又吃了一驚。似覺蹲下有些吃力,百里肇擰了下眉,問遠黛道:「那張杌子呢?」
遠黛也顧不得與他置氣,忙自過去,將那張小杌子端了來。百里肇也並不起身,只豎掌為刀,輕劈了幾下,卻將那張杌子的四腳劈了去,只留一張木板,而後居然就這麼席地的坐在了那張木板上,夜風涼如水,自黃昏起便已熱鬧非凡的河岸可稱得骯髒二字,他卻只是閒適自得,這等舉動,看得遠黛在旁又是好一陣愕然。
神色自如的取出火摺子,晃得亮了,點著了手中的一根紅燭後,百里肇便從身邊的竹簍內取出一盞小小蓮燈,點得亮了,隨手將之拋入河中。他這一拋,顯然不是隨手拋擲,而是用了些巧勁的。那燈應手飛出,輕晃了一下後,便穩穩的落在了水上,緩緩往下漂流而去。
圓月當空,閶門附近人已盡去,所剩下的,只是高懸在河道兩側垂柳上的兩溜氣死風燈。那盞小小的河燈落於水道之中,與才剛水道上的熱鬧璀璨、光怪6離相比,卻只覺得冷冷清清、孤孤單單的。然而這樣的情況,卻並沒持續太久。百里肇的動作極快,幾乎在一盞燈落水的當兒,他便又燃著了另一盞燈。等到七八盞河燈落了水,雖仍不復先時千人放燈時候的熱鬧壯觀,卻也另有一番寧靜安然的氣象。
遠黛在旁靜靜看了片刻,竟也忍不住拖過另一隻竹簍,半蹲了身子,燃著了另一隻紅燭,慢慢的點著河燈,她沒有百里肇的能耐,自然不敢隨手拋擲河燈,只如先前一般小心翼翼的將河燈放入水中。饒是如此,二人放燈也仍要比一人動手要快得多。
不片刻間,水面之上,已重出現了一條由各色河燈組成的小小燈流。數十盞河燈順水而下,雖然數量少了些,但因只是出自二人之手,卻是少有碰撞,而是穩穩妥妥的一路而下,映著河水月色,更別有一種沉靜寧和的感覺,竟讓遠黛無由的想到了「銀河」二字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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