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驛長常在柳州,自然識得這頂轎子,知道轎中之人便是這柳州知州鄭旭,如何敢怠慢得,急急上前恭敬接過,又趕著行到轎子跟前,躬身見禮。他才剛行了禮,轎內鄭知州卻已開口道:「莫要多禮,且替本官送了拜帖進去才是正經!」
那驛長趕忙應著,這才折返逕入驛站。鄭旭度其時間,只在轎中略坐了片刻,便自下轎。
及至那驛長再出來時,身後卻已跟了一名四旬左右、面白無須,身著內監服色的中年男子來。使團初來柳州時,鄭旭曾見過此人,知他乃是此次南越使團副使、南越宮中領大太監李安福。鄭旭心中清楚得很,南北兩國,每有使節往來之時,副使總以太監為多,究其緣由,無非是內廷與外朝相互監視、不使獨斷而已。不敢稍有怠慢,鄭旭笑吟吟的上前見禮。
李安福見狀。少不得回禮笑道:「鄭知州有心了!請!」口中說著,已自讓了鄭旭一步。
鄭旭上前一步,與他並肩而行,同時狀若無意的問起了使團內各人的情況。李安福滿面笑容,卻是有問必答,言語之中卻也客氣非常。寒暄一番後,鄭旭才終於不無忐忑的低聲問道:「李公公,下官有一言,卻不知當問不當問?」
李安福生得一張團團圓圓的喜氣面容臉兒,嘴角天然略略上揚。便不笑時,也若帶三分笑顏,令人一見。便不由生出幾分好感來。聽得鄭旭問話,他便笑道:「鄭大人這般客氣,倒讓咱家心下惶恐,大人但凡有話,只管說來便是。咱家若是知曉,絕不推脫便是了!」
聽他這麼一說,鄭旭這才稍稍放心,忙問道:「下官隱約聽說……安定郡王忽然染疾……」問著這話的時候,鄭旭只覺得一顆心上上下下的撲騰不已,著實甚為不安。
這位安定郡王若是在南越境內罹疾。那自是與他無干,鄭大人自也不會去管,然如今的問題卻是。這位安定郡王此刻正在柳州地境,他若有個三長兩短,這事兒可就不好說了。
似乎早已料到他會問起這個,李安福哈哈一笑,道:「不瞞鄭大人。郡王爺這幾日確是有些身子不便,我朝曹太醫已為郡王爺把過了脈。道是水土不服之症,想來是無礙的,鄭大人只管放心便是了!」他口中的曹太醫,指的正是此次隨使節團一道前來的南越太醫曹祉。
鄭旭聽只是水土不服而已,一顆心不覺放下了大半,笑容也為之輕鬆了許多,說了幾句吉利話兒後,便又問起使團諸人住的可還習慣、吃的可還合胃口等。李安福倒也並不為難於他,只是沒口子的贊好,二人一吹一拍,倒也說的甚是投機。
一時到得正廳,正使邱恆卻早候著,兩下里說了幾句話後,鄭旭眼看時候不早,邱恆又一直神色淡淡,仿若敷衍,便也識的起身告辭,邱恆也並不留他,只與他拱手作別。
李安福仍舊送了鄭旭離去,再回來時,見邱恆端坐上,終是忍不住上前問道:「邱大人如今又作何打算?」言語之中,居然頗見恭敬之意。
邱恆今年不過三十有二,卻已官居禮部右侍郎之職,這等升遷度,在南越雖算不上前無古人,但似他這等出身寒門的學子,在這個年紀,能有如此地位的,卻也真真是屈指可數了。由此也可知道,這位邱大人的能力與手段,都是絕不容人小覷的。
然而此刻聽得李安福這一問,邱恆卻仍不由遲疑了片刻,而後才道:「再等等吧!」
這話卻說的模稜兩可,雖是說了,卻等於什麼也沒說。這句再等等,所指的,自然是等安定郡王。但究竟是等他病好,亦或是等他歸來,雖都是一個「等」字,然個中涵義,卻真真是差之毫厘,謬以千里了。抬眼覷向邱恆,李安福嘴唇微微翕動了幾下,最終也只是嘆了口氣:「等等也好!」他很明白,邱恆這是信不過他,但於他而言,他又何嘗就能信得過邱恆。既然彼此不敢信任,那也只能繼續目前二人之間所固有的關係了。
目光不期然的落在一側几上的那一盞殘茶上,李安福突然便有些愣神起來。
這一刻,他的腦海中忽然浮現出來的四個字,竟是「人走茶涼」。
…………
百里肇找過來時,卻見遠黛正閒閒散散的靠在荷池邊上的一株老柳樹下,手持釣竿,似在垂釣。秋已將暮,池中荷花大多凋零,餘下的那些殘荷也已被清整一空,偌大的荷花池,在這一刻看來,竟是分外的空曠清冷,若非池內養著的那些錦鯉,怕是愈顯寂寥。
不期然的微微一笑,百里肇道:「眉兒倒是好興致!」
聽得他的聲音,遠黛便自睜開眼來,瞅了他一眼,唇角笑意微現:「你來了!」
邁步走了過去,百里肇也不在乎草地是否髒污,便在她身邊坐下了:「在這裡坐了多久了?釣了幾條魚?」他隨口問道,鼻中傳來的陣陣馨香,讓他無由的只覺心情愉悅。
斜睨他一眼,遠黛似笑非笑的輕輕一抬釣竿,百里肇目光到處,倒不由的失笑起來。原來遠黛手中所提的釣竿竟然無鉤。他才要打遠黛幾句,那邊遠黛卻已悠悠笑道:「一條!」
一怔之後,百里肇這才明白過來,失笑搖頭道:「敢情你在此處一坐一個下午,為的就是要釣我這條魚嗎?倒是好一個姜太公釣魚,願者上鉤!」
遠黛也並不否認,隨手取過擱在一邊的一隻青玉葵口碗,抓了一把魚食撒了出去。這一把魚食灑出,頓時引來了許多原就在她身側徘徊不已的各色錦鯉,一時諸色匯聚、七色靈動,美不勝收:「南越使團如今到了哪兒了?」遠黛忽然大煞風景的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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