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绑着手和嘴的刘亚楠像一支干瘪的稻草人,满面惊惧,涕泪横流,肢体仿佛不会弯似的,直挺挺朝成辛以压了过来。
毫无躲避余地,如果他跟随本能、只顾着去抓段驰,手里的明晃刀尖就会受重力所制而扎到有孕在身的人质。所以他只能临时冲破本能滞住动作,同时手腕在电光火石之间不得已快翻转,将匕反向别在身后墙缝里,另一侧身躯去接这个女人,感觉到持刀的外掌侧被利刃剐蹭出一丝凉意。
皮外伤,并不碍事,护腕帮他抵消了大半刃锋。
但这个柔弱的女性人质远比看起来更重,又或者段驰摔她孤注一掷,实在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成辛以只凭单手去接,竟硬生生被这具稻草人仰面砸了个正着,半膝着地,后背猛地撞到墙上。
而且刘亚楠大概是真的吓坏了,歪扑的力道又冲又大,软若无骨地趴在男刑警身上,紧紧贴着警用制服嘶声哭嚎,双手被捆住无法动弹,但头脸疯狂往他怀里蹭,双腿也拼命挣扎不止,甚至还惊慌失措地用小腿和脚朝他腿上钩,动作太过惶急,竟将他阻住了半秒。
成辛以听到坚硬警用头盔内部传来的对冲气流声,还有段驰在夺命逃窜过程中疯狂摔撞屋内家具的砸碰声,尽管被卸了枪,但段驰没有退路孤注一掷,力气就像拼死之人抓紧最后一根稻草那般大。可其他组尚未赶到接应,h组的几个同事自单向突破南窗进入房中,没能顺利在1o3室形成合围,一时竟也都无法直接上前。
就在这须臾之间,成辛以别过脸躲避女人汗湿的头和鼻孔之下的黑胶带,但即便隔着厚实的警用面罩,也能闻到陌生女人身上的陌生气息,带了一丝类似柠檬天竺葵的肥皂味。他握紧匕和枪,偏身避开,脑中却骤然闪过一幅古早画面——是十年前的北京出租屋里、台风夜晚、雨停之后突然被那场遗忘的噩梦次惊醒的类似感觉。
一股熟悉的呕吐欲再次涌现。
胃里开始翻搅。
因为憎恶与除方清月之外的任何异性有这种距离的接触。
但毕竟也不是第一次遇到这种过分害怕以至于黏着警察不放、阻挠警方行动的愚蠢人质,他便没再多耽搁,直接把女人从自己身上掀开,因为离得太近,指腹几乎触到女人凸出的髋骨和下陷的腰。他开始迫切想吐,强忍着恶心站起来,随手招来两个同事留下安抚,一脚踹开最前方歪倒的柜子,抬头去看天花板上那个呼呼冒风的黑洞。
那条原本垂下来一大段的粗绳子已经被割断了,此刻天花板上方只剩下一小段不足一掌长的绳头在摇晃。绳头上沾着新鲜血迹,是刚被他挑断手筋的段驰的血。
田尚吴一组从大门冲进来,人质被身后的同事揭下胶带,开始出吐字更清晰的凄惨哭叫。
特种强光用接近雪盲症的手法纵然是逼瞎了段驰,但后者毕竟是个曾经两次逃脱警方抓捕的力量型狂徒惯犯,再结合这里只留了一匪一质、没有其他人滞留的情况来看,狡兔三窟,之所以这么果断扔掉刘亚楠这个人质,就是因为他另有出路。段驰恐怕早已设计好了重重逃生路线,即便看不见,但对这两层房间的结构布局也早就清清楚楚,借着砸乱大件家具和人质的几秒耽搁,就迅钻上了二楼。
还有刚刚,成辛以回想起前一瞬曾听到的北窗外动机的声音,同时快扫视一圈杂乱房间,耳中开始渗进信号失调时特有的、如胡乱揉捏塑料袋一般的冗长杂音。果然,下一秒,北侧再次响起货车引擎声。
货车。
他咬牙骂了一句,没再多作犹豫,也没理会田尚吴冲他通报北房间的变故和杨天铭新查到的冷库司机情况,直接将枪一别,原地猛地纵身一跃,伸手一够,就如一头精瘦的猎豹般从洞口钻了上去。
身后其他刑警第无数次默默惊叹成队的身法。以这种民用住宅的普遍层高,加上洞口边缘全是凸起龟裂的钢筋和粗糙裂口,能拥有这么干脆利落的弹跳力、没有一丝拖泥带水、连助跑都不用、平地起跳直接钻上去的,全市局恐怕也再难找出第二个。
但正要依次跟上去,却又突然听到楼上传来枪声。
“头儿!”
田尚吴正在安排其他同事将人质送去救护车,听到枪声,连忙顺着洞口想追上去。
但却迎面被一道黑压压的影子反压下来,看力度走势,是楼上的成辛以侧身避开之后顺势倒在洞口、又顺着洞口掉下来的。
是一个很大的长条麻袋,里面鼓鼓囊囊,似乎装着又重又长的东西,凭落地的状态来看至少有七十多公斤,但又被笨重地弯折着。田尚吴下意识抬手去接,感觉到麻袋中似还有些滑腻液体流动,有种难以形容的特殊触感,像一大块挤压变形的蜡制品,又像一堆剥了壳的溏心蛋,软,但又没那么软……又或者……他感觉自己摸到了长条圆柱形物件,不止一根,应该是……
田尚吴心下一凛。
……应该是人类的手指。
这是一具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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